彪子也就说句风凉话,这个节骨眼上,哪有心思陪小孩子过家家,忙拽着他,把揽下三产养猪的事,机关炮样说出来。
意料之中,厂领导见有人主动挑胆子,喜不自禁,对他好一阵表扬。
然后彪子就问啊。
“领导,那厂里能给多少钱?”
“钱?什么钱?”
“领导,养猪总要盖猪栏吧,总要进猪苗吧,总要买猪食吧?”
“哦,你说这个呀。建勋同志,你也知道厂里现在的情况,相当困难哪!钱的事…要不你们自己想办法,大伙凑凑?实在不行还可以贷款嘛,将来卖了猪再还。”
彪子当时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他奶奶。
工资几个月没发齐,让他们自个掏钱,还特么贷款……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赔了,厂里能兜底吗?
他们这又不是自己养猪,是为厂里养啊!
“错了。”
李建昆摇摇头,“哥,别有这种想法,你们还真是为自己养猪。听你们厂领导这意思,摆明地没指望你们能养出个花样,但凡能把这三十来号人养活就算不错,可不是为自己养?”
彪子挠挠头,好像还真是这个意思。
“所以啊哥,抛开厂里别去想了,自个饬吧,反正你的目标也不是为赚钱,升官嘛,不丢人。”
说实话,李建昆还真怕厂里给钱,给的那歪瓜俩枣,够干嘛的?
这样一来,等于厂里彻底放权给彪子,操作起来就非常活泛了。
他曲起手,指指自己,“你问我贷款,我不收利息,咱们投一坨子,砸也把这个养猪场砸起来,到时你就是厂里的大红人,乃至县里的大红人,想不升职都难。”
彪子听得心惊肉跳,“这样搞?”
总觉得像买官似的。
“哥,做什么不需要经营?咱们用的是阳谋怕什么。再说了,光投钱,不下功夫也是没用的,养猪经验还得学,科学化养猪的方法还得掌握,饲料也得安排上。”
李建昆旋即跟彪子一阵商量。
让彪子先带着那帮新兵蛋子,找个养猪场去学习。
等他回京,尽快整理出一套科学化养猪的方法,寄回来
京城最不缺知识分子,八大院有不少农业畜牧业方面的专家,去拜访一下,综合自己几十年键盘侠的经验,李建昆自信能整理出一套从猪栏建造开始的、还算科学的饲养方法。
至于饲料。
这年头国内饲料厂很少,且科技与狠活这块,终究不够犀利。李建昆懒得去踅摸,年前去鹏城,他有个发现。
那边已经落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项目中,有一个公司叫“正大”。
他这不是开年还要过去么?
到时解决一下,无非两个问题:运输方式、成本是否划算。
此事就这么定下,要用钱的时候,让彪子以味精厂“养猪负责人”的身份,打借条便是。他会留些钱在家里。
正月十六。
一大早,老李家篱笆院里,上演着“比哭大赛”。
亲朋好友、一群社员过来送行,他们送李建昆已经谈不上走心,哭的是李云裳。
其中以李云梦胜出,哭得格外惨。
“二锅你偏心,带姐去,凭啥不带我去!”
好家伙,还以为舍不得你姐呢,敢情是为这个……李建昆过去抱她,还不给抱。
“小梦,别闹。”
玉英婆娘拉过昂着脑壳,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小女儿,揉着她脑瓜道:“你还小,真让你去,你舍得妈和爸?”
小猴子怔了怔,一时哑然,自然是舍不得的。
贵飞懒汉走过来,抱起她,嗯马嗯马两口,要说贴心小棉袄,还得数他小女儿,至于大女儿……净给她两个兄弟带坏了。
别说不带他家小梦去,抢着带他都不让呢!
“妈,那我走了。”
李云裳一对漂亮的大眼睛,都哭肿了。
想嘛,自然想去见识外面的大世界。但在她二十三年的人生中,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哪怕一天;最远只去过县城。如今却要去到千里之外的首都,如果不是最疼爱的亲弟弟带着,姑娘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勇气。
玉英婆娘强忍着眼泪,笑道:“去吧,你打小长得好看,逢人都说不像个农村娃,是爸妈没本事,给不了你……”
“妈!”
李云裳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好在你有个好弟弟,妈不难过,替你高兴咧。”
李建昆感觉再唠下去,他姐说不定要反悔,连忙拉着她,道别大伙,向大队口走去。
李云裳哭哭啼啼,三步一回头。
坐过拖拉机,转乘中巴,上午九点一刻,李家姐弟和王山河,三人在市火车站,乘上了开往首都的绿皮火车。
此时外面世界的各种新奇,也压制住了李云裳离家的伤感,姑娘坐在木排椅上,不时打量车厢,不时望望窗外,漂亮的大眼睛里流光溢彩。
王山河心里挺感慨的,他明白建昆的心思,不知道他们石头矶第一美女,会便宜哪个王八蛋。
该说不说,在青春期最爱胡思乱想的那几年,他也偷偷喜欢过云裳姐,但……建昆拿他当兄弟,他不能想着当建昆姐夫啊。
与此同时,清溪甸老李家。
贵飞懒汉哄好小女儿后,屁颠屁颠跑到厨房,找到自家婆娘,笑嘿嘿,搓着手问:“玉英,建昆给你留了多少钱啊?”
他知道最少有几千现金,还有存折。
玉英婆娘警惕看着他,“你想干嘛,那是盖房子的钱,刚刚够!”
“玉英,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会怎么样不?”
“咋样?”
“特别好看。”
“……”
第223章 姐和弟
“建昆,首都可真好咧!”
站在首都火车站外面的广场上,望着周遭高大的礼堂式建筑,以及车水马龙。李云裳既激动,也自卑。
姑娘虽然天生丽质,但当下衣着朴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身上那股土包子进城的畏畏缩缩,怎么都止不住。
尤其当她看见两个穿喇叭裤的姑娘,结伴从身前走过时,杏仁般的眼珠险些没掉出眼眶。
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有姑娘穿这样的裤子,裤裆那么高,前面带着古怪的拉链,大腿紧绷,还有屁股蛋……这要搁他们那边,简直是女流氓啊!
然而京城人却见怪不怪。
可真开放啊!
姑娘在脑壳里想象了一下,如果她穿上这种裤子……嘶!
她是偏身材丰腴的那类。那可比耍流氓还流氓!
“云裳姐,你别紧张嘛,你要这么想,你弟弟哪怕搁这四九城里,那也是人上人!”王山河开导。
“嗯!”
李云裳甜甜一笑,小手扯着弟弟的袖管,心中满是骄傲。
小王赶紧挪开眼,硬是不敢多看。
撇开穿衣打扮不谈,单论标致,放眼望去,视野所及的京城大妞有一个算一个,无人能和云裳姐一较高下。
李建昆低头望向二姐,会心一笑。
记得小时候去那些山岗、溪涧等“恐怖之地”时,二姐常会牵着他,保护他。
如今到了这片“恐怖之地”,该换他来保护二姐了。
第一步,竖立二姐脚踩这片土地的信心。
“山河,我看着行李,去找辆出租车,不是皇冠不要。”
“嘿嘿,要得!”
1980年,在首都火车站这块,还是能打到出租车的。当然了,那价钱绝对让普通市民望而却步。
五分钟后,当李云裳坐上皇冠车后排,一动不敢动,身体绷得紧紧的,背不靠皮面。
她觉得开车的司机,都不知比她体面多少倍,遑论这辆金贵得不像话的小轿车。
如坐针毡!
“姐,你放松点,咱们花了钱的,怎么舒服怎么坐。”
“……哦。”
话虽这样说,姑娘仍然不动分毫,穿着棉鞋的双脚还腾在空中,生怕弄脏了人家的车垫。
这场皇冠之旅,对她来说并非享受,而是煎熬。
李建昆心里明白,但想要竖立他姐的自信,有些过程必须经历,尝试得多,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当回事。
汽车驶入海淀,来到五道口后,望着窗外的矮房子和黄土路,李云裳感觉还算亲切,反倒轻松不少。
皇冠车一路开进娘娘庙胡同,在四合院门外停下。
李云裳亲眼看见弟弟支付给司机二十三块钱,瞠目结舌。这才多大一会,他们竟然坐掉了一级工一个月的工资!
要换平时,她非得责备几句弟弟乱花钱。
但姑娘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这个气派四合院给吸引。
“建昆,这谁家的房子啊?”
“他的。”
李云裳猛扭头望向王山河。
不知为何,小王突然觉得贼爽。
“山河你这么厉害的,在首都都有房子了,还是这么大个院子?”姑娘满脸不可思议。
小王倒是挺想把这个逼一装到底,可惜啊,明白装不了几天,讪讪一笑。
“害,户主虽然是我,钱还不是建昆花的。云裳姐,你别大惊小怪,我之前说建昆哪怕在首都,也是人上人,可不单指他大学生的身份,你…后面就明白了。那家伙,他不得了啊!”
小王过年在家,向爹妈汇报这一年在首都的工作时,他爹老王对两件事格外关注。
一是古玩行当的发展前景。
二是李建昆的生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