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房契是他老丈人的名字,倒确实是,他连他老丈人家的户口簿,还有他和他老婆的结婚证都拿过来了。”
李建昆咂摸一下,那就不靠谱了。
谁知道是不是他偷拿出来的?
狗屁倒灶的事,李建昆不愿意沾。
“今天蛤蟆镜出了多少?”
“差不多一千副吧,这不是被他耽搁了吗,具体的我还没统计。”
李建昆微微颔首,侧头望向林敬民,“大哥,我们这不是当铺啊,不好意思。”
说罢,踱步走向门外,准备去90百货看看。
林敬民却快步跟出来,央求着拦下他,“兄弟兄弟,通融一下嘛,我实在拿不出本钱,等货卖掉,我肯定一分不少把钱结给您。”
“大哥,没你这么做无本买卖的。”
“我…不是拿房契来了吗。”
“那是你的房子吗?要不然你把你老丈人带来,只要他说行,我立马给你办。”
林敬民接不上茬,能带来他不早带来了。
他老丈人要知道这事,非打断他的狗腿!
李建昆抬脚,但依然没走动,林敬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兄弟,我不是坏人,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能翻身的机会,您帮我一把成吗,我这辈子都会感谢您!”
李建昆眉梢一挑,“放开。”
林敬民眸子里爬上血丝,竟缓缓跪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兄弟,实不相瞒,我原本都不想活了,看不到希望啊,今天偶然听说你们这儿能批麦克镜,您猜怎么着,我看这电视剧的时候,也在想,这墨镜市面上如果有,得卖疯!我想着最后搏一把,我唯一舍不得我的孩子。”
李建昆皱眉看着他,顶大个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
这番真情流露如果是演的,只能说他的演技已臻化境。
确实遇上难事了。
“你先起来说!”
倒不是李建昆圣母心,只是前世好几次跌入谷底,那时他多希望有人能拉扯自己一把,比如08年金融危机,他在股市亏个底儿掉不说,以外贸为主的厂子,硬撑九个月没接到订单,只能破产倒闭。
致使他拢共欠下近千万的债务。
说实话,一度真的生出过寻死的心。
所以对于走投无路的感受,他十分容易共情。
但是要不要帮,他还是打算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两分钟后,二人蹲在墙边,各抽一根烟,林敬民缓缓说起自己的经历。
“你听我口音就知道,我不是京城本地人,我祖籍在洛阳,以前是一拖厂的会计……”
“等等,一拖?造东方红拖拉机的那个?”
林敬民点点头。
李建昆诧异,重新审视他一番,这家工厂可不简单,建国初百废待兴,举全国之力从各地抽调专家、高级技工,于工业重镇洛阳建造,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点项目。
听听它的全名就知道中国第一拖拉机厂。
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你说你…以前是一拖厂的…会计?”
林敬民自嘲一笑,“看着不像对吧,但陈年往事,我骗你有什么意思?我是接我父亲的班,从小学的会计。”
“你这么好的单位,这么好的职务,怎么跑到京城来,混…成这样?”李建昆不解。
“为了爱情。”
林敬民眼神迷离,但眸子里并无美好和追忆之色,有的只是伤感和悲凉。
二十出头时,他认识了一个京城插队到他们那边的姑娘,两人有过一段美好的爱念,一路结婚、生子,某段时间妻子思家心切,一心想回京城,并劝说他到京城定居。
他寻思自己父母双亡,倒没什么牵挂,妻儿是自己在世上最亲的人,也就同意了。
遂找到一个京城居民,完成了一场极不对等的对调,否则很难实现定居京城的目的。
对方落户洛阳,进入一拖厂工作。
他落户海淀,来到五道口东升街道的一家街道企业,和平刀具厂。
“你在和平刀具厂上过班?”
这厂李建昆知道,路过好几次,但不甚了解。
“嗯,还是做会计。”
“现在不在了对吧?”
“我被人诬陷栽赃,说我做假账,私吞公款,但我并没有做过!”谈及此事,林敬民满腔愤火。
而这次事件,也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他进去蹲了八个月。
人生从此背上污点,不提旁人,就连妻子的亲朋好友都戴起有色眼镜看他。
本来妻子的家人还算好,相信他是清白的。
可惜好景不长,他一个刑满释放人员,不可能再找到铁饭碗工作,他又是一个文弱书生,卖力气的活也干不了,一直闲在家里,老丈人和丈母娘渐渐开始冷嘲热讽。
谁让寄人篱下呢,他咬牙忍着。
真正让他心灰意冷的,是妻子对他的态度也在改变。
最近老丈人家里有件事。
小舅子长大成人,准备结婚,老丈人要把他们一家三口现在住的屋,腾给小舅子做新房,他们搬去小舅子的隔断屋,里头的小床三个人睡确实挤了些,妻子对他说“你去外面租房住吧”。
林敬民说到这里时,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兄弟,我看你还小,应该没结婚吧。听我这个过来人,三句劝。”
“一,无论为了什么,永远别放弃自己的事业,男人没了事业,狗都看不起!”
“二,能在有关系的地方混,千万别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欺负的就是你外地人。”
“三,别相信书上说的爱情可以永恒,没有物质的爱情不堪一击。”
(明早还是现码,更新晚点,实在遭不住要早点睡,人都拉虚脱了。)
第230章 一盏明灯
走心了老铁。
李建昆瞅着旁边的中年男人,没被这个社会踩入谷底,说不出这三句话。
您猜怎么着?
他说的这三句劝告,李建昆上辈子全部踩雷。
创业三起三落,算不算失去事业?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甚至捡过破烂。
90年代那会去外地做买卖,被地头蛇坑得最惨,有一回连小命都险些交代。
至于婚姻,本来就是搭伙过日子,如果不是他像只打不死的老狗,总能爬起来,早领了重返光棍证。
所以他特别能感同身受。
“那你现在什么想法?”李建昆问。
“搞钱!我看中麦克镜有搞头,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我想通过它搞一笔钱,在京城置办个破窝,这样起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至于寄人篱下,把我儿子接过去。”
“你媳妇儿呢?”
“她…愿意去的话。”
林敬民顿了顿,道:“我只能原谅她,还能怎么办?她毕竟是孩子妈。兄弟,我现在是看穿了,我要真成一家之主,能养得起他娘俩,这日子还是可以过的,我也没其他念想了,凑合着过呗。”
这话真实。
无他,李建昆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刺啦!”
他再次点燃一根大前门,上下打量着林敬民,这家伙是个人才啊,如果他所说完全属实的话。
一拖厂的会计,哪怕只是一名财会科的小会计……好有一比啊,像是特种部队培养的尖兵,专业技能绝对秒杀寻常拨算盘珠子的。
该说不说,他现在正缺一名会计。
术业有专攻,暂安小院两间铺子的账,他勉强还搞得定。但等到接下来翻版磁带厂和TTK家电搞起来……账目问题,想想他都头大。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把心里想法说出来。
两人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听的也是对方一面之词,他相信林敬民具备一定的财会技能
一拖厂那边不好核实,和平刀具厂近在咫尺,一问便知。
而会计这个岗位,相对于技能而言,李建昆更看重的还是人品。
林敬民不是还蹲过号子吗?说他篡改账目,私吞公款,他倒是喊冤枉,是不是这么回事,他到底本性是否贪婪……
一试便知。
“走吧。”李建昆拍拍屁股起身。
林敬民投来疑惑目光。
“给你批货啊。”
“……兄弟,我谢谢您嘞!”
李建昆笑笑,没说话,两人回到80百货。林敬民一脸欣喜,忙把房契、他老丈人家的户口簿、他们夫妻的结婚证,一股儿全掏出来。
李建昆接过来瞅了瞅,一间小院,将将一百平方。
从林敬民先前的话中能听出,还是个老破小。
估摸着当下市值不会超过一千五。
“阿彪,取80副墨镜。”
“……噢。”
金彪挠挠头,这么麻烦的破事,扯起来八成得血淋淋,还真做啊。
奈何老大发话,也是没辙。
林敬民带了个黑布兜,好生把蛤蟆镜一副副装进去,完了把房契推到李建昆手边。
“这个不要,拿回去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