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别呵了,走吧,我包都准备好。”
陈春仙从办公桌上,拎起一只黑色BJ牌手提包。这玩意李建昆常用,装八万钞票确实轻轻松松。
两人照旧徒步到颐和园站,乘332路公交,入二环里,又转乘两路公交,抵达红花纸巾厂。
此时,工厂门外的马路牙子旁,排队停着一溜解放和东风车。
厂门一侧的保卫亭外面,黑压压一片人头,一个个手伸得老长,拿着介绍信、批条啥的,拼命往窄小的窗口里塞。
陈春仙定眼瞅着,喃喃道:“这阵仗?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正是。”
咱们国家的妇女何其多?
作为全国目前唯一一家生产姨妈巾的工厂,厂门不挤爆都算好的。
李建昆听闻有魔都的女同志,特地坐火车过来购买,说是前两年,有国外友人送给她一袋,用过后念念不忘,可惜遍寻各处,国内根本找不到,这次听说京城有货,立马订票赶过来。
如今,不止京城的各大销售单位,都盯着红花纸巾厂。
不少外地单位,也是各种走门路、托关系找过来。
“那红花厂还不得赚发?”陈春仙瞠目结舌,进货的人跟打仗似的。
“一个‘发’字不足以形容,确切地说,是有多少货销多少。”
陈春仙忽又笑起来,“好事。”
高低还有些骄傲,撇开姨妈巾的用途不谈的话。
两人挤到保卫亭旁的小侧门前面,喊门卫开门。
“开什么开!证件先递窗口。”
陈春仙:“……”
李建昆斜睨过去,“你看清楚再说话。”
嚯!
周遭人齐刷刷探来,这么牛逼?
他们说话都捏着嗓子,生怕音量太高,让人误以为不尊敬。
保卫亭门内冲出一人,搭眼一瞅,顿时扬起笑脸,“哟!是李同志,稍等稍等,马上给您开。”
李建昆之前有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过来。
保卫科的人门清。
他们现在忙归忙,可是心头爽着,甭管哪个单位的人登门,跟他们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不动声色塞两包烟是常态。
沾谁的光,懂的人都懂。
李建昆二人顺利入门,厂区里面同样车满为患。
陈春仙心头乐呵,感慨道:“突然发现一百万也不贵。”
“才晓得?它要是像国外的私营企业,不跟它要个一千万?”李建昆翻个白眼道。
这也是他为什么心里犯嘀咕,但仍然履行合约的缘由,归根到底,不会便宜别人。
两人一路踅摸,来到财务科。
财务科长姓齐,上下打量着他们,一脸懵逼问:“收钱?收什么钱?”
最近只有他问别人收钱的份,厂子红得发紫,现在还有人上门问他们要债?
“何厂长没跟你们说?”
陈春仙从包里取出合作协议,递过去道:“今儿是付款日。”
齐科长看清之后,挠挠头道:“你们先坐,我打个电话。”
只见他回到办公桌旁坐下后,抄起黑色转轮座机的话筒。电话接通,他道明原委,紧接着不停嗯嗯嗯的。
啪!
电话挂断。
“哎呀二位,实在对不住,厂里现在没钱呀。”
陈春仙:“???”
今儿他算是搞明白,什么叫作睁眼说瞎话。
李建昆冷笑,还真是不出所料。
晚上应该无更,章节是定时发布的,我这会在路上,今天从老家返程,得看看到地方几点。
第436章 凄凄惨惨的老厂
红花纸巾厂,行政楼,二层。
“何全国,你给我出来!”
“别嚷嚷啦,我们厂长真不在。”
“当我三岁小孩呢,我刚还看别人给他打电话!”
“我说这位同志,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
陈春仙险些没气出个好歹。
想去厂长办公室找何全国,还没到地方,走在半道给人拦下。
李建昆上前拉住他,拍拍他后背道:“走吧。”
老陈同志猛回头,不可思议盯着他,“走?那我们的钱……”
“拿不到的。还没看出来吗,人家压根不想给。”
虽然没把“老子不给”这四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到。
老陈气结,“我,我…我去告他们!”
李建昆深深看他一眼,摇头道:“告不开的。一来,他们使的是拖字诀,没明言说不给;二来,别忘了你自己是个争议人物。”
陈春仙:“……”
说他是个争议人物,还算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主流舆论多半不站在他这边。
想想看,一个科学家,不好好搞的科研工作,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赚钱……这不是不务正业,捞偏门吗?
得亏他是个科学家,有名望的人,曾做出过杰出贡献,不然等离子体服务部不可能弄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许多人认为他居功自傲,搞特殊化。
再者说,红花纸巾厂是一家国营单位,即使成果确实是你饬出来的,给他们用,又有何妨?
不应该吗?
这事不闹大还好,真搞得沸沸扬扬,老陈同志保管又招来一身腥。
李建昆几乎是架着他,把他“提”到楼下。
“唉!”
陈春仙满身力气像是被抽空,蹲在楼道口一侧的屋墙边,头埋进膝盖里,重重叹息一声。
手上特意带来装钱的BJ牌手提包,落在地上,沾满尘灰。
李建昆摸出一包华子,递过去一根,并划拉火柴,替他点上火。
陈春仙巴拉巴拉,一口气嗦掉半支烟后,抬头,问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何全国不会履约?”
“是。”
陈春仙双目圆睁,诧异道:“那你?”
“故意的,叫你吃回瘪,好让你明白商场险恶。”
陈春仙:“……”
李建昆在他身旁蹲下,深吸一口香烟,吐出悠长的白雾。
“老陈啊,说真的,你的性格太直、太真,又带着一股子书生意气,你这样的人,做不了生意,会被人家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陈春仙嘴唇翕合,好半晌后,哭笑不得道:“那你跟我讲啊,玩这么大?”
“第一,我没讲?我是不是让你别来,你非得跟着,你还写过保证书,保证不掺和。”
老陈:“……”
“第二,大也不算大。”
李建昆顿了顿,望着他忽然又笑起来,“只要你认识上来,咱俩往后明确分工,你领头搞研发,商场上的事交给我。我认为值当。”
陈春仙沉默良久,仍然无法释怀。
“一百万呐!”
“咱们再赚回来不就行了。”
“拿尿不湿?”
“不,一笔归一笔,还是姨妈巾。”
陈春仙怔了怔,问:“你想再卖给别家?”
“有何不可?又不是我们毁约在先。我非但要再卖个一百万,而且还会替你找回场子。”
李建昆在黄泥地上摁灭烟头,拍拍他肩膀,扬嘴笑道:“所以别气啦,等着瞧吧。何全国自以为有点小聪明,很快我要他肠子都悔青。”
老陈眨巴眨巴眼,“你有什么别的花招?”
“那是。你休息这段时间,我可没闲着。”
两人相继站起,结伴走向厂门,经李建昆这么一开导后,陈春仙郁结的心情,开朗得多。
他蓦地发现,小李这家伙似乎总有后手。
这就是能玩转商场的人,该有的潜质吗
眼光毒辣,隔着肚皮都能看清人心;走一步观十步,步步盘算。
这些,确实是他所不具备的。
行政楼二层,厂长办公室。
何全国站在窗户边,端着大茶缸子,不时咕噜一口,透过窗台,俯视着厂院里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
“噗!”
一下笑喷。
白得一项“吸金神器”,他能不乐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