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而言，黄新华二人的日子就很不如意了。
比方说韩建国吧，别看赵野同样关照了他的妻子，但架不住其负担重啊，回到冰城以后，他每天在锅炉房累死累活，回到家还得照顾生病的老娘和瘫痪的弟弟。
层层重压之下，导致这个年近四十的汉子，头发花白了一片，腰也驼了，脸上尽是沧桑的沟壑，和赵野几人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他们会是同龄人。
但即便如此，说起对未来的规划，韩建国话语之中依然充满了乐观：“自打我妈两个月前走了以后，我们家现在就剩下我和我弟弟相依为命，我们都商量好了，以后就搬到吉春来，和二妮娘俩团聚。”
话音刚落，同情心泛滥的高小琴就抢先道：“老韩，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言语一声，我和赵野能帮的一定帮。”
看得出来，经过这些年苦难的磨砺，韩建国早没了昔日的那点自尊心，很是平静的接受了高小琴的好意。
“谢了，我还真有事想求你们帮个忙。”
赵野反应很快：“你是说工作的事和户口吧？”
“没错。”
“这好办，户口的问题，小琴就能给你们解决。至于工作嘛，我这里有两个选择给。其一，我可以托关系，把你也送进亚麻厂。其二，你需要等一段时日，到时去北方金属厂上班。”
韩建国没有急着做出决定，而是主动询问道：“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啥情况也不了解，还得麻烦你老赵给我好好参谋一下。”
赵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建议你去金属厂，因为那家厂子不久便会改为私营，老板和我是朋友，所以我很清楚，他们厂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你去了待遇绝对比在别的地方强，也不怕会遇上下岗的事。”
赵野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坦白，北方金属厂的幕后大老板就是自己，倒不是他有意藏富，而是他深知人心是何等复杂。
眼下韩建国看着还好，可谁又能保证，以后其不会倚仗和他的交情，在工厂里胡作非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赵野怎么办，是挥泪斩马谡，还是不闻不问？
因此，为了避免这些麻烦，赵野宁愿从一开始就将这事隐瞒下来。
而韩建国也一如赵野所料，果然选了去金属厂。
说完韩建国的事，赵野又将视线转向自打进屋后，就一直自斟自饮的黄新华身上。
“老黄，你这是怎么了，让人给煮啦？”
王博伟也调笑道：“是啊，你小子话本来最多，可今天却沉默寡言的，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黄新华又灌了一口酒后，才沮丧的说道：“我要真被人煮了，我倒高兴了，省的像现在这样活着丢人现眼。”
大伙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赵野索性问同来的韩建国道：“老黄这是出什么事了？”
韩建国摇头道：“我们两个虽然都在冰城，可离的挺远的，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我上次见老黄还是我妈过世时，那会他看着还好好的。谁成想就短短两个来月，他就大变样了。”
见从韩建国这里打听不出什么，赵野只能从黄新华本人身上下手。
在将桌上的酒撤下后，他出言激将道：“你小子没完了是吧，真要想不开的话，想死还不容易，没必要在我这借酒消愁！”
黄新华被赵野这么一激，总算是放下了酒杯，涨红着脸对几人大吐口水道：“丢人呀，我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这么羞辱过。”
说着，他便断断续续的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个大概。
事情是这样的，七八年返乡之后，黄新华回到冰城，顺利接了他妈在灯泡厂质检员的工作。第二年就经人介绍，认识了他们副厂长的女儿陈依依，随后不久两人就结了婚。
问题就出在这个陈依依身上，据黄新华自个说，结婚的最初几年，两个人着实挺恩爱的。
但老话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先是在八五年，黄新华岳父由于贪污受贿被拿下，接着他同样受到了牵连，好不容易得来的主任位置也没保住。
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个陈依依却不消停，非但不体谅丈夫是被她爹连累的，反而怪其没本事，不能出手搭救岳父。
到了后来，这娘们更是变本加厉，开始嫌弃起黄新华不能再给她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为此偷偷在外搞起了外遇。
而黄新华呢，因事业和家庭的双重打击，每日活的浑浑噩噩不说，还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竟然始终没有察觉妻子的异常。
直到那天他没有通知家里，就去参加了韩建国母亲的葬礼，如此一来，回去的时间自然比往常早，好巧不巧将一对奸夫淫妇堵在了家里。
听完黄新华的遭遇，在场几人皆是义愤填膺的痛骂起来，就连时刻保持着优雅的高小琴，都忍不住飙了几句脏话，可见确实被气的不轻。
赵野则关心道：“我记得你还有两个孩子，没受什么影响吧？”
黄新华苦笑着说：“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我那会喝了点酒，忘了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再加上一口气憋在心里难受，就当场把那对狗男女从家里赶了出去，让左邻右舍看了出好戏。
所以现在别说是孩子了，我们老黄家都在灯泡厂出了大名啦，我爸被气的进了医院，我妈整天以泪洗面，孩子也不愿再去学校。你们说，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此情此景，众人都无话可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黄新华，毕竟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坦然面对。
片刻之后，还是由赵野打破了沉默：“老黄，事已至此，你就看开点吧，你不要忘了，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还有父母和孩子要养活呢！你要是自己垮了，你想过他们今后该怎么办吗？
再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了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得，等你发达了，再娶个好十倍的也不是难事。”
或许是赵野最后几句话刺激到了黄新华，只见他狠狠一拍桌子，双眼通红道：“你说的对，我不能就这么倒下，我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回去，让那个贱人看看，到底谁没有本事！”
接着，他就向赵野说：“老赵，从今以后，哥们这百八十斤就交给你了，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能够发财，就是让我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违法乱纪的人吗？”赵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随即就仔细说起做倒爷的事来。
第134章 初至异国
将里面的门道讲清楚后，为了打消黄新华的疑虑，赵野还特意补充道：“别人去了北边，还要小心落个人财两空，但是咱们不同，我在那边有现成的关系网，可以放开手脚去干。
别的我不敢说，但发财绝对没有问题，以我的估计，只要往返上两三个来回，保证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心里只剩发财念头的黄新华，一听到这话，当即拍着手道：“好，干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赵野刚要回答这个问题，却听王博伟冷不丁道：“赵哥，我能跟你们去吗？”
“你？”看着毛遂自荐的王博伟，赵野吃惊道：“我前头不是问过了吗，你当时还说很满意如今的生活，不想瞎折腾了，怎么今天又改变了主意？”
王博伟不好意思道：“我那不是没转过弯嘛，还是我们家翠娥提醒了我，眼光应该放长远一点，不能只顾着眼前。
别的不说，我可是有两个小子一个姑娘的，这将来他们总要成家吧？以我现在的条件，将来指定供养不起，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还真别说，你媳妇可比你有决断多了！好吧，既然你考虑清楚了，那就算你一个，你明天就去厂里办个停职留薪，咱们过几天就出发。”
交代完王博伟，赵野又问韩建国：“老韩，你怎么说，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免得将来在心里埋怨，说哥们发财不带你。”
韩建国摇着头拒绝了赵野的好意：“我现在只想好好陪陪二妮他们娘俩，顺便照顾好我弟弟，发财的事我就不指望了。”
“也好，平平淡淡是福！”赵野知道韩建国是不会去的，本就是随口一问，见果然如此，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招呼众人吃菜。
晚，将三人送出门后，赵野回到家里，见高小琴有些闷闷不乐，不由打趣道：“既然这么舍不得我，不如就陪我一起去吧，正好见识一下老毛子那边的异国风情。”
高小琴不高兴道：“我又不像你赵大爷这么洒脱，哪能说走就走？”
赵野见状，赶忙上前揽住她肩膀，柔声安抚道：“好啦，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香港散散心。至于海参崴不去也罢，那里说白了就是个军港，真没啥看头！”
高小琴先是一喜，接着就用怀疑的语气说：“就知道哄我，香港是想去就能去的吗？”
“格局，有点格局好吗？又不是啥了不起的地方，想去还不容易，无非就是弄几张通行证而已，对我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说完，他见高小琴还不信，干脆做出许诺：“这样好了，等小宝放寒假了，我就带你去逛逛，顺便再去特区视察一下公司的情况，让底下人见见你这个老板娘，怎么样？”
高小琴看赵野说的如此信誓旦旦，心情不禁多云转晴，当即美滋滋道：“算你识相！”
…………
按照赵野最初的设想，是准备直接开车去海参崴的，但如今多了一个王博伟，再加上还带着女儿，所以在一番深思熟虑后，他还是改变了计划，决定换乘火车。
一行人办好出国手续后，从吉春火车站出发，途中在绥芬换乘苏方火车，用时近三十个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
刚一下火车，眼尖的赵野便看到，一个年轻人举着一块牌子，上面用歪歪斜斜的汉字写着他的名字。
年轻人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赵野他们，毕竟在一堆毛子中间，夹杂着几个黄种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彼此靠近之后，年轻人略过其余几人，将目光锁定在赵野脸上，仔细辨认过后，张开双手与他拥抱一番，用别扭的中文说道：“大哥你好，欢迎来到符拉迪沃斯托克！”
赵野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笑着感慨道：“谢尔盖，我以前是做梦到没有想到，在苏联还有你这个弟弟！”
说着，他就催促身旁的女儿：“，快叫人！”
很听话的问候道：“叔叔好，很高兴见到你！”
谢尔盖很是惊喜的弯下腰，在脸上亲吻了一下，开口问道：“你一定就是了，我在照片上见过你！没想到你也来了，妈妈如果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高兴的疯掉。”
倒是不怕生，在认真看了看谢尔盖的长相后，又转头望了望赵野，好奇的问道：“叔叔，不是说你和爸爸是亲兄弟吗，可你们为什么长的一点都不像？”
谢尔盖愣了下，显然是被难住了，在思考片刻后，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爸爸。”
见女儿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望向自己，赵野笑着回答道：“这牵扯到基因遗传学，爸爸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一点就行了，爸爸长的像爷爷，叔叔长的像奶奶。”
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赵野才指着身后的涂志强三人，向谢尔盖介绍说：“他们就是我在电报上告诉你的，与我同行的几个朋友。”
等双方简单的打过招呼，谢尔盖带领几人出了火车站，先将涂志强三人安顿在距离车站不远的宾馆，然后才亲自开车载着赵野父女和行李，向着军营方向而去。
路上，谢尔盖问道：“大哥，你真的有办法，能将大量的生活物资运到这里吗？”
“这就要看舅舅的了，如果他能促成一桩交易，那就应该没有问题，否则的话，我也只能像其他商人一样，每次运一点商品过来。”
谢尔盖露出不解的神情：“舅舅，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赵野没有细说自己的盘算，只将国内有军工厂想买退役军舰的事说了，末了询问道：“你觉得这事有难度吗？”
不想谢尔盖听后，竟笑着道：“别说是退役军舰了，就是正在服役的都可以卖给他们几艘。当然，前提是不能是最新型号的。”
赵野闻讯大喜，急忙追问：“你没有开玩笑？”
谢尔盖空出一只手，指了指车窗外一处排着长龙的街角，答非所问道：“看见了吗，如今在远东地区，人们连面包都快吃不上了，越往后只会更严重。”
赵野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嘴里情不自禁的感叹：“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会是苏联！”
谢尔盖则苦涩的一笑，唏嘘不已道：“别说是你这个外国人了，就是我这个苏联人都不敢相信，明明在十年前，我们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之一，但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模样。”
说到这里，他狠狠的拍打了一下方向盘，先是用俄罗斯俚语骂了几句什么，随后站在他的视角，给赵野解释了为什么会出现生活物资短缺的情况。
往浅了说，是戈尔巴乔夫的锅，这家伙的改革太过急功近利，一下就破坏了苏联内部市场流通环境，导致国内黑市盛行，这就给了投机者牟利的机会，使得那些人非法囤积物资，借此大发其财。
再往深了说，这和苏联本身的体制有关，因为在某种程度上，苏联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它是由十几个加盟国组成的联盟。
而这个联盟呢，为了将力量整合起来，对抗西方阵营，采取了比较僵化的经济模式。
做个形象的比喻就是，在苏联这个大家庭里，有人负责生产粮食，有人负责开采资源，有人负责加工产品，等等不一而足，反正就是各自分工明确。
这便产生了一个很大的隐患，那就是当大家齐心协力时，内部可以互通有无，而一旦有人生出了异心，那后果就显而易见了。
就拿后世的大毛来举例吧，它继承了苏联留下的大部分遗产，为什么却连万吨以上的军舰造起来都费劲呢？
原因很简单，那是由于大毛当初主攻的是潜艇研发制造，水面舰艇那是人家二毛负责的。
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就苏联目前的状况，的确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解体已是不可避免之事。
第135章 分析利弊
在谢尔盖的絮叨声中，车辆顺利抵达军营之外，在出示了通行证后，拐进了生活区，最后停在一幢充满俄式风格的三层小楼外。
已经事先得到通知的索菲亚，早早就和一堆人候在门外，三人刚一下车，她就快步走上前来，与赵野草草拥抱过后，马上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孙女身上。
见到这一幕的赵野，无语的和谢尔盖耸了耸肩，在其带领下来到在场一个大胡子身前，主动用俄语问候道：“舅舅您好，我是你的外甥赵野。”
米哈伊尔听到流利的俄语，颇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向身旁的老妇人嚷嚷：“姐姐可没告诉过我，谢廖沙竟然还会说俄语！”
说完，不等妇人回应，他就热情的给了赵野一个熊抱，然后用拳头锤了锤他的肩膀，豪爽的说道：“小子，欢迎你来做客！”
接着，他又逐次为赵野介绍了身旁的四人，为首的老妇人是赵野的舅妈瓦莲京娜、中年夫妻是赵野的表哥乌里扬和表嫂安菲娅，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子是谢尔盖的妻子伊莲娜。
除了几个大人外，在场的还有三个孩子，十几岁上下的两个少男少女是乌里扬的儿子与女儿，瓦西里以及维卡，年龄和差不多大的女孩是谢尔盖的大女儿柳德米拉。
光是彼此之间乱七八糟的称呼，就废了赵野不少脑细胞，就更别说那一堆饶舌的名字了。
一圈招呼下来，以赵野过人的体力，都不觉出了一身白毛汗，相比较而言，那边反而容易多了，一来她听不懂俄语，全靠奶奶做翻译，二来小孩子嘛，只需要记住怎么叫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