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黄永钰忽然就不言语了:“同志,这只青蛙多少钱?”
“他手里的那只跳得不大利索,您想要的话就给两毛钱吧。”
“给,两毛。”黄永钰手一摸兜,直接就递了出去。
之后,拉了江山转脸就走。
一行人离开旧货摊后,黄玉钰将江山手里的铁皮青蛙拿了过去:“说说吧,怎么就瞧上这只青蛙了?”
“这可是件稀罕物,”江山挨着黄永钰小声说道:“看见背面的图案没?”
黄永钰凑到眼前看了看【康元 NO.214】
“看见了,”黄老师瞧得老仔细了:“不是明末的,也不是清初的。”
“您想多了。”
“那你喜欢它什么?”
“我只是单纯喜欢它的历史,”
漫步在堆满各色小商品的民间小道上,江山又开始抒情了:“您知道这康元两字的来历吗?”
他指着铁皮青蛙的肚子问道。
“怎么来的?”
“现如今的浦江玩具二厂,就是由它转变过来的。
但这康元原本却不是卖玩具的,而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制罐厂。”
1979年的浦江,一共有大大小小37家玩具厂,可能走得久的却屈指可数。
算起来玩具二厂是其中走得最远的一家。
究其原因,还是底子好。
“制罐厂?”
黄永钰明白了,现如今这个社会,铁罐可是外包装的主力军:“那效益一定很好吧。”
“必须的呀,”江山继续往下走:“铁皮跳蛙的历史,最早能追溯到1922年。”
“这么早?”
“留学回国的项康元先生投资创办了一家制罐厂,什么饼干罐、糖果罐……
由于生意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厂里制罐产生的铁皮边角料,都已经堆积成山了。”
“明白了,”
不仅是黄永钰,跟在两边的各位听众朋友,这会都想明白了。
“于是,他就开始利用这些边角料制作玩具了?”牵着江小鱼的刘小庆,脱口而出。
“聪明,”江山夸了一句:
“康元厂用这些边角料,仿制出了德国的发条小青蛙玩具,没想到投放市场后大获欢迎,他们很快又生产了其它几款铁皮玩具。”
那个年代的玩具利润,可比铁罐高多了。
普通工人月收入在300到1000文钱之间,一只鸡蛋3文钱,一斤牛肉25文钱。
而一只发条铁皮玩具的价格,竟能在卖到600至3000文钱。
渐渐的,康元制罐厂的副业便开始逐步超越主业了。
不仅如此,还喊出了一句响亮的口号:凡我中国儿童,必有康元玩具。
“最鼎盛的时候,还发行过股票,”江山笑道:“据说,在当时还是涨得不错的一支票。”
“你手里这只青蛙,就是那个年代生产的?”黄玉钰觉得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
“您猜对了,看见这商标里面的饭碗和筷子了吗?”江山指给他们看:“这就是那个时候康元厂的标志。”
“嗯,看见了。”
“再看看这个NO.214,”江山上下抛了抛小青蛙:“准错不了。”
“这就是你喜欢的历史?”黄永钰摇了摇头:“孩子啊,这算什么历史呀,改明儿我一定要好好给你上一堂课。”
“知道外国人有多喜欢这些老玩意吗?这就叫玩具收藏家。”
他知道黄老师要给自己上的是什么课,毕竟也是在荣宝斋待过一段的人物。
但,此刻的江山依然为兜里的小青蛙感到欣慰。
毕竟,也是个在后世能卖上大几万的小玩意。
自己能在冥冥之中与它相遇,又怎舍得与它擦肩而过!
嘴上说着瞧不上,可这一会的黄永钰,也开始寻摸旧铁皮青蛙的身影了。
不光是他,故意落后几步的陈佩丝,都已经在一家旧货摊上拿起了一只小青蛙。
跟在他身旁的刘小庆,踮着脚一块辨认:“这背后写的是什么字呀?”
“消灭一切……后面看不清了。”
“用不着看了,”邵伯林从他怀里接过江小白:“这一只肯定不是30年代的。”
正和江山齐步走的黄永钰,嘴巴眼睛哪一样都不耽误:“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三十年代的浦江。”
“我也一样,”这一会的江山同志,笑的比初升太阳还要灿烂: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嗯?你还会唱粤语歌?”黄永钰脚步一停,特意外的看着江山:“不过这是什么歌?听着还怪好听的。”
“忽然歌性大发,胡乱瞎诌了两句。”
“谁信啊,”黄永钰也是老狐狸。
他这会心里跟明镜似的:“肯定又是利用工作之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吧。”
“还真给你猜对了,我最近设计的一条广告,即将在香江的无线上播了。”
“可了不得了!”
再过几天,即将迎来1980年的元旦,
香江无线的电视剧《上海滩》,也将在那一天登上屏幕。
但,此刻更令江山兴奋的,却是即将与《上海滩》同步播出的“白猫”广告。
这一会,江山满脑子都是浪奔和浪流。
一想到几年后黄永钰扇醒黄沾的那巴掌,他就赶紧伸手扒上了黄老师的肩膀。
“忽然干嘛呢这是?”黄永钰斜着眼瞧着他。
“巴结您呗!”
江山这会扒着黄老师大步向前:“永钰叔,你有的时候真是帅极了!”
“什么叫有的时候,我一直都很帅!”
第260章 碾压所有洗衣粉的小广告
都知道黄永钰和金庸、梁羽生的私交甚好。
他们不但都出生于1924年,还曾在一块共过事。
当初的黄永钰,可以说是亲眼看着金和梁,从两位默默无闻的小编辑,变成了日后的武侠宗师。
虽然,没能和他们一样成为宗师,但黄永钰似乎也算得上是笑傲“江湖”了。
当溥杰说中日关系犹如夫妻吵架时,他登报大骂《狗Za种,溥杰》。
当别人称他为大师时,他不屑的回说:教授满地走,大师多如狗。
怎么都不给周润发开门的黄老,却愿意手把手教林青霞怎么玩。
至于那些个偷弘一大师的花,帮自家小狗打架的事,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即使是在80岁高龄时,黄永钰还领着一帮人,把家乡的一家污染化工厂给砸了。
有人说他就是金庸笔下的老顽童,但更多的人却说黄老邪才是他的写照。
可在江山看来,这二位的身上似乎都能见到黄永钰的影子。
但,对于黄永钰的个性,可以说喜欢的是真喜欢,看不惯的也是一眼都见不了。
曾经有几位颇有建树的知识分子,只觉得他的某些做法,实在是在丢文化人的脸。
可,在话剧大师曹禺眼里,哪怕就是被他批评了,也会感动的说一句:他是懂我的。
1983年,黄永钰给曹禺寄去了一封信:你是我极其尊敬的前辈,但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
对于这位的批评,曹禺却视为金石之言,命人小心装裱之后,常立于书桌之上。
真要说起来,这二位不过只是点头之交。
能给家宝公提笔书信一封,完全是因为在表叔沈丛文家的一次偶遇。
当时他们仨聊了很久,也聊的很尽兴,曹禺的情绪一下就被黄永钰带起来了。
临走时,忍不住对黄永钰感慨了一句:
“你看多好,有那么多朋友来看你。我就不行了,我不敢去看他们,他们也不敢来看我。”
之后黄永钰便书信一封,希望家宝公可以摆脱俗事,回归真实的嬉笑怒骂。
相比曹禺的如水之交,黄永钰对黄沾就没那么写意了。
出身于40年代的黄沾,在他和金庸面前,就是一妥妥的小弟。
这个小弟曾有一段被事业、爱情联手抛弃的日子。
那段时日的黄沾,自觉生无可恋。
于是,便加入了自暴自弃、行尸走肉的行列。
当时所有人都不敢在黄沾面前提“失恋”两字。
唯独黄永钰偏不信邪,带了瓶酒就骂上门去了。
指着黄大才子的鼻子就嚷:失恋算个屁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
一直被惯着的黄沾哪受得了这,当即就骂了回去:“你才算个屁,我马上都要上吊了,还能有什么诗意。”
啪~
老黄当即就甩过去一巴掌。
他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为了屁大一点事儿就大呼想死的人。
事后,黄沾不但不生气,还对他感激不尽。
多年之后,仍念念不忘:全香港都希望我死,唯独他肯来安慰我!
俗话说,有些人你必须穷尽一生才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