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达抓着一张前有黄永钰、王世襄,后有解放军列队的照片:“他们干嘛要派战士保卫你们,你们有什么可保卫的。”
“老徐,”王世襄拍了拍老徐:“虽然我们的确没什么需要保卫的,可也不能辜负了组织的一片心意嘛!”
“不能不能,”黄永钰笑呵呵的含着烟斗:“绝对不能。”
看着照片里,永钰和世襄坐在沙发上泡脚的模样。
沈丛文顿时觉得手里的仿膳点心都不香了。
“上浦江不带我就算了,回燕京了还是一样,”沈丛文盯着屋里的人一顿扫:
“钓鱼台那地不方便也就算了,去仿膳吃饭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就是,”朱家:“怎么不想着叫一下沈老师呢?”
徐邦达:“永钰啊,这事我可要批评你了。”
“他何止是上浦江没叫您,”启功:“上月球也没叫您啊!”
“什么,”这句可把沈大家给惊着了:“你刚刚说他上哪了?”
“怎么样?那照片看着带劲吧?”
黄永钰哈哈一笑,找出了几张照片递给表叔:“不是不带您,主要是怕给小江添麻烦。”
好说话的沈丛文,看着照片满眼惊奇:“这照片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是江山那小子做得什么……什么来着?”
王世襄:“广告拍摄布景。”
“是嘛?”朱家:“这得多大的地方啊?”
“就一教室,不过他说以后会建个大的。”
“你不提江山我倒忘了,”沈丛文道:“伯驹兄调换病房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他呢。”
“那孩子跟咱们什么关系?”黄永钰:“说谢就见外了。”
沈丛文:“可也不能……”
忽然,院子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请问,黄老师是住这吗?”
“……”黄永钰一怔:“我没听错吧?”
王世襄起身就去开门:“是江山吧?”
门打开一看,屋外果真是清清爽爽、眼角含笑的江山同志。
跟他站在一块的,还有一位笑靥如花的余思归。
“叔,咱们又见面了!”
……
“你们忙吧,我就先回去睡了!”
“您别忘了明儿中午上听鹂馆吃饭!”
“放心吧小江,忘不了。”
当沈丛文乐呵呵的走出黄家后。
黄永钰的书房里,就只剩下了王世襄、朱家、江山与余思归了。
这一会,屋里的四个人正俯在案上各干各的。
背着双手的朱家,一会看看玩刀的黄永钰、王世襄。
一会又站在江山、余思归的身后看看画。
“中午我们走了后,”朱家:“旅游局的领导,就为这事把找去了?”
“嗯,”江山的手里控着笔:“你们肯定都想不到,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边上盯着我们了。”
“我的老天,”黄永钰赶紧回忆了一下:“幸亏咱们没聊什么混话。”
“旅游局的人,”王世襄好奇道:“还要管盖宾馆的事?”
“应该不止他一家,”江山想了想:“听卢局说,好像得10多个部门签字呢。
估计是因为这些楼的资方都是卢局长找来的,所以他才来具体操办。”
“投资方都是他拉来的?”一听朱家的话,就知道是见过世面的:“看来这位局长不简单啊。”
正在为江山殿后的余思归,画功不浅:“我听江山说,这位局长曾经开过银行。”
江山纠正了一下:“是商行不是银行。”
“地下工作者吧?”朱家表示理解:“过去像这样的干部可不在少数。”
王世襄握个小凿子,咚咚咚的敲:“除了开商行,还有开书店、药铺、舞厅,总之多了去了。”
“对了,”黄永钰停下了手里的刻刀:“还有拍电影的。”
江山:“不过,这位卢局开得可不是一般的商行?”
朱家:“有多不一般?”
“您听说过广大华行吗?”
“什么?”
屋里的三位老将,全都扬起了声。
朱家:“你口中的卢局是……”
王世襄:“卢旭章?”
黄永钰:“他又跑到旅游局去了?”
“怎么,”看着架势,江山和余思归都停下了画笔:“你们认识他。”
“不认识。”
“我们怎么可能认识他呀。”
“虽然不认识他,但他的大名我们还是知道的。”
在经历了一系列救济难民、抢救伤员、募集战地捐款的救亡运动后。
卢旭章强烈意识到了:革命除了意志与信仰,还离不开强有力的经济后盾。
这一晚,黄永钰的书房里,亮起了比以往更加明亮的灯光。
披着毛衣的老伴,在轻轻放下两壶热水后,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等到一片咣里咣当的声响之后,屋里的几位人手一杯余思归带来的雀巢咖啡。
搅着一只瓷缸子的江山,继续说道:
“为此,卢旭章与几位进步青年筹集了150元法币,创建了一所西药商行,这就是最初的广大华行。”
听见这个筹集数目后,王世襄和朱家都觉得自己错过了某些好机会。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江山道:
“卢旭章参加了上海救亡协会举办的抗日救亡干部培训班。
这个培训班由上海的地下党组织直接领导。
得益于组织的因材施教,从培训班毕业后的卢旭章,便担负起了为党组织筹措经费的任务。
广大华行自此就成为了,我党隐蔽战线的一个重要据点。”
之后,干劲十足的卢旭章,辗转各地拓展业务。
将“浙商”的经商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
生意发展到昆明、贵阳、成都、西安。
经商领域涉及西药、医疗器械、运输等多种业务。
但凡是暴利行业,只要不伤天害理,都能见到广大华行的身影。
“那生意做的,国民党里的好几位高层,都在想着方的拉拢他,”
江山道:“哪怕是举报卢旭章通共的证据,已经堆得老高,
中统头子陈立夫不仅选择视而不见、还带病参加了广大华行新公司的开业典礼。”
王世襄记忆犹新的点了点头:“那个时候的卢旭章,绝对是上海滩风光无限的商业大亨。”
为了不暴露自己,坚持财阀作风的卢旭章,看不出半滴破绽。
连他的好友和爱人都在骂他唯利是图。
可卢旭章却深知,前方战事的大量经费都在等着他们去输送。”
11年的地下工作,由150元起家的广大华行,足足为组织筹措了400多万美元的经费。
在那样一个年代,这个数额为抗击侵略、解放中国带来了巨大的能量。
“难怪能招来一堆投资商,”朱家感慨道:“原来他是卢旭章啊。”
“这么说的话,”王世襄道:“他如今干的活,不还是在为国家筹措资金嘛!”
“您老其实也一样,”
江山说得一本正经:“就您今晚干得这活,过不了多久也会成为国家的赚钱机器。”
王世襄:“就它?”
黄永钰:“就这块木头?”
看着手里的木工活,黄永钰和王世襄同时愣了一下。
“您二位就瞧好吧,”江山笃定道:“我坚信,咱们这位颇具经商头脑的卢局,一定不会放过如此简单的赚钱方式的。”
听到这话的二位老同志,低头再看向手里的木块时,竟仿佛像是在看一块印钱的模板。
下一秒,他俩立刻就干劲十足的刻了起来。
这一会,在一旁走动的朱家已经开始撸袖子了:“小江,也给我分配个任务吧!”
……
第二日中午,明媚的春光无限好。
坐落在颐和园内的听鹂馆,出落的也是一副皇家园林的风貌。
这一会,江山与江河正抱着俩孩子,围在听鹂馆里的一只鱼池边捉鱼。
和几位老同志站在一块的卢旭章,乐呵呵的看着兴奋大笑的小鱼和小白。
“看上那条就捉哪条,”卢旭章:“也好让厨房多做几个花样。”
然后,他又对身旁的沈丛文介绍道:“这池子里的鱼,都是颐和园昆明湖里每天现捞的。”
“难怪活蹦乱跳的,”沈丛文:“看着就精神。”
“这法子是我们旅游局琢磨出来的,”卢旭章笑道:“老外就喜欢这套,他们捞得越多,我们就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