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江海,把报社的照相机带了回来。
吃过早饭后,一家人轮流站在新买的电视机旁,拍了一张照。
江妈和江川还特意将花瓶里的塑料花,扯出来捧在了手里。
轮到江海自己时,举着照相机的江山忽然把手放了下来:“老大,扶着点电视天线。”
“好,”
江海一手叉腰,一手抓线,慈祥的像个局级干部:“快一点,我脸都僵了!”
咔嚓一声!
江山将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参桂养荣酒”的广告,和老大一块拍了下来。
当照相机快门摁下的瞬间,江海也听见了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
1979年1月28日,浦江电视台这条只花了300元广告费的“参桂养荣酒”,被香江的媒体惊呼一声:浦江改革-开放了。
在江山和江海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这条一分多钟的广告结束后。
黑白电视机的画面里,跳出了一行字幕:浦江电视台即日起,受理广告业务。
哒的一声,江山打了一个响指。
他知道,古台长的好日子要来了。
1979年之前,电视台是各个媒体中最穷的单位。
即没进帐,还得添置的各种贼贵的器材。
这种倒挂的现象,直到广告时代的来临才得以结束。
“张路以后不要烦了,”江山喃喃自语的笑了起来。
江海知道老三说得是谁:“你以后也不用烦了。”
“老大,”江山本来就没什么可烦的:“同喜同喜!”
……
大年初一,在李若诚家拜年的江山,扫了眼桌上的三菜一汤:“李叔这是开始节衣缩食了?”
李若诚寻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笑骂道:“懂什么叫备战备荒吗,再说我们老两口能吃多少?”
李怀英倒是一点也不跟江山见外:“老底子吃空了,当初就不该跟退休金怄气的。”
“就是,”江山知道这老两口一直在贴补国外的儿子:“不过没关系,知识就是最好的生产力。”
李若诚指着江山,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
昨儿一晚的阴霾,这一会全都消散。
最近,老人一直想把院子里空着的两间屋子出手卖掉,原本还想问问江山。
可,一听说江家老大分了间大套房,一时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遛了一天的江山,这一会才注意到挂绳上多出一张画。
“嗯?”站在写字台前的江山,仔细打量着:“有点意思!”
一张白纸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位身穿旗袍的女人背影。
纤细的腰身,波卷的长发。
让江山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旗袍。
居然画上了几枚麻将牌,东南西北风、外加条饼万中发白。
在加上三只围在女人脚边啄食的大母鸡……
江山忍不住笑了起来:“翠萍同志。”
他将画纸从挂绳上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继续看。
画纸上的翠萍,背对着江山看着前方的一张床。
床上空空如也,却直白的写上了一行话:他最后牺牲了吗?
“呵呵,”
看到这,江山忍不住笑出了声。
很明显,这幅画的主人,一定特想知道余则成的结局。
《潜伏》的后半部小说,就躺在写字台的抽屉里。
前一秒还在笑的江山,后一秒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已经写好的小说结局,好像不怎么适应当下的社会。
越想越不敢想的江山,这一会实在庆幸没把这样的《潜伏》结局发表出去。
又看了眼手里的画后,江山拿起笔在上面加上了一位身穿中山装眼镜男。
之后,又在“余则成”同志脑袋边的一只气泡对话框里,写上了一行小字:活着!
重新把画纸夹在挂绳上后,江山开始着手修改《潜伏》的大结局!
【翠萍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站在山崖边,遥望着山下的土路。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在开满迎春花的山道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向着她的方向,缓缓开来。终!】
还是开放式的结尾好啊!
江山暗暗感叹大文豪们的狡诈,谁都不得罪,才是最好的结局!
“啧啧啧,”头顶传来了江河的啧啧声:“知道是谁画的?还夹回去。”
江山管她是谁:“你知道?”
江河瞥了外面一眼:“昨天刀把的同学过来玩了会,我猜应该是她。”
“刀把,”江山立刻对外面喊了一声:“这是你同学画的?”
自从上次给江川巨额零花钱的事件后,漂亮的小姑娘就得了一个霸气的外号。
江川探进半个身子一看,就笑了:“如画就喜欢画这些,我俩上课时传的纸条上全都是她的画。”
“她怎么知道潜伏是我写的?”江山挖了小妹一眼。
江川吐了吐舌头:“她又不是外人。”
【1月31日,蛇-口开放工业区正式成立了,我和二哥已经开始创作第二幅壁画。】
【2月5日,大批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相继返回浦江。】
【2月7日,报社办公楼侧面的脚手架已经搭建完成,在吕晓姐和江妈的强烈要求下,
二哥终于同意和浦江装潢的画师,共同完成《东方都市报》的外墙广告字。】
江河说得没错,看上去很胆颤的工作,在他们几个外墙艺术家的手上,就跟玩得一样简单。
《东方都市报》五个恢宏的大字,挥毫在了报社的外立面墙上。
很壮观,也很抢眼。
《浦江日报》的魏远行,这阵子时常要坐着小轿车过来看几眼。
面对眼前几个飘逸的大字,魏远行摇了摇头:“形式主义。”
再看向报社院墙上一幅幅壁画,更瞧不上了:“花里胡哨,他们就不能把工作的重心放在报纸上?”
之前,《浦江日报》几个成功的改版,已经成了各个城市报社争相学习的榜样。
在所有报社才意识到改版势在必行的时候,魏远行亦然成了他们的辅导员。
“今天的会议上,我要宣布一个决定,”坐在轿车里的魏远行,对下属说道:“咱们报社的广告价格,该提一提了。”
戴眼镜的下属点了点头:“您准备提到多少标准?”
魏远行闭上眼睛想了想:“就和《解-放日报》一个价。”
“二十行高的1200元?”
“如今,咱们《浦江日报》的影响力也不可小觑了,”魏远行当即决定:“就和《解-放日报》一个标准走。”
还有十天的时间,《东方都市报》的首刊就要送审了。
这些天,江山和江河哪里都没去,天天待在报社外刷墙。
一幅接着一幅的彩绘,已经形成了相当的规模。
人来人往的市民,常常会放慢脚步注视一会。
咔嚓卡嚓……
身后传来的一阵摁快门的声音。
当江山停下粉刷回头看的时候,余思归正举着相机疯狂的摁快门。
江山一见是她,乐了起来:“怎么是?”
余思归终于舍得放下了相机:“我给你送真由美来了。”
当天,和父亲走下飞机的余思归,在见到古铮铮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江山在哪里?”
第114章 满墙华彩 妙不可言
于是,在机场接到了余庆涵父女后,古铮铮干脆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向了《东方都市报》。
正好,他也顺道过来看一眼自己的老部下。
没想到的是,小车刚拐进安福街,古铮铮就仿佛进入了另一座城市。
“这还是我熟悉的浦江城?”
古铮铮没再顾着远到而来的客人,只盯着一幅幅壁画顺着走。
大闹天空、哪吒闹海……
水彩、水墨、木偶、泥塑、剪纸……
各种题材的作品,各种绘画的方式,都被江家俩兄弟犹如照片一般“复制”在墙面之上。
古铮铮不得不感慨:“哎呀,浦江竟还有如此令人抹不开眼的街道。”
江山身上系着一件大围裙,头上顶着一只报纸帽,笑呵呵的跟在古铮铮身后走着。
同款批挂的江河,嘴里含着一支烟,旁若无人的继续画画。
这一会,他负责的这面墙,已经进入了精描的阶段,手中的画笔紧随目光游走。
一笔勾出一道混天绫的虚影,站在后面拍照的余思归,快门摁的差点飞起。
已经走到尽头的古铮铮,看着最后两面还没有作画的水泥墙,意犹未尽。
下一秒,转身看向江山,笃定道:“这墙,一定又是你小子的主意吧!”
“怎么样古台,”江山虚心求夸:“看了后有什么感觉?”
古铮铮看着对方满脸真诚:“嗯……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