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好大缸师傅的人选后，接下来两人便商量缸瓦窑的承包年限。
邓允贵之前已经找大队干部问过了，这缸瓦窑想要承包出来做，一年需要一百块钱，承包十年就是一千块，二十年就是两千，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这个承包价格倒是不贵，邓允贵倾向于承包二十年，不过邓世荣知道缸瓦厂的发展轨迹，自然不想像前世一样花那个冤枉钱，便坚持只承包十年。
邓允贵劝道：“九叔，我觉得咱们眼光应该放长远一点，反正这钱又不用一次性付清，只承包十年是不是短了点？”
邓世荣笑道：“十年已经不短了，毕竟现在的社会日新月异，十年后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你我都不清楚，说不定到时有什么新的产品出来代替了缸瓦呢，那承包二十年不是白花了冤枉钱嘛！”
前世他们就签了二十年的承包合同，甚至在刚开始生意还过得去的那几年，两人还傻乎乎的提前把二十年的承包费给结清了。
结果没过几年，缸瓦厂就开始没落了，两人勉强撑了十年，就不得不宣布倒闭，白白亏了一千块钱的承包费。
那一千块钱搁在后世倒不算什么，但放在八十年代初，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邓允贵失笑道：“九叔，你想多了吧，缸瓦我们世世代代都在使用，怎么可能十几二十年就被其他产品所取代？”
邓世荣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允贵啊，这世上一切皆有可能，咱们先承包十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不了到时再续签合同嘛！”
虽然邓允贵觉得九叔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既然九叔坚持，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九叔起分歧，便点头道：“好吧，十年就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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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承包缸瓦窑
“姐，能不能给我多放点油啊？”
“我也想给你多放一点，但你自己看看这油罐，这里面的油咱家是要吃到年尾的，不省着点用的话，哪里能坚持到年尾啊！”
邓世荣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大女儿邓允珍正在厨房里炒萝卜干，二儿子邓允衡一边帮忙烧火，一边眼巴巴的看着灶台上的油罐。
邓世荣瞬间了然，今天是星期天，正在读高中的二儿子一会就得去学校了，因为他就读的高中在松山公社，走路过去大概要三个多小时，所以中午吃过午餐就得启程。
现在，大女儿正在给他准备咸菜，一瓶炒萝卜干，这就是二儿子未来一个星期在学校的菜了。
邓世荣走近一看，锅里的萝卜干已经炒得差不多了，因为大女儿不舍得放油，导致萝卜干看起来干巴巴的一点食欲都没有。
“爸！”
看到邓世荣走近，姐弟俩一起打了个招呼。
邓世荣嗯了一声，然后拿起油罐里的勺子，挖了一团大概有鸡蛋大小的猪油往锅里甩了下去。
成团的猪油一下锅，在高温的锅中快速融化，发出“滋滋”的响声，一股浓郁的油香瞬间弥漫开来，把姐弟俩都惊呆了。
邓世荣从大女儿手中拿过锅铲快速翻炒了几下，然后把炒好的萝卜干盛入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瓶中。
看着玻璃瓶中那油水充足的萝卜干，邓允衡难以置信的说道：“爸，这萝卜干真的是给我带去学校吃的？”
邓世荣再次嗯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递给他，说道：“天天吃萝卜干也不是个事，这钱你拿着，在学校食堂买点其他菜换换口味。”
邓允衡彻底傻了，他读高中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享受这么高的待遇。
邓允珍眼中充满了震惊，原本炒萝卜干父亲突然放进去那么多油已经让她感到不可思议了，结果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竟然还给弟弟掏了两块钱当生活费，这简直是颠覆了她的想象。
父亲这是发财了吗？
看到儿女一脸震惊，邓世荣伸手拍了拍二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话：“允衡，在学校要好好读书，现在国家重视教育，读书可以说是咱们农村人唯一的出路。
还有一年多你就高中毕业了，如果考不上大学的话，你就只能回来干苦力，如果能考上大学，那你的未来将拥有无限可能。
我现在说这些，也不知道你能听进去多少，总之接下来我会尽最大能力让你在学校能够吃饱吃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你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看你自己了，别人是帮不了你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努力。”
在前世，除了英年早逝的大儿子，其余四个儿子中，最让邓世荣痛心的就是这个二儿子的发展。
邓允衡在高中毕业后，由于没有考上大学，就只能回到自家缸瓦厂跟着父亲学做大缸的手艺。
由于邓允衡聪明灵活又极有天赋，普通人至少要学两三年才能成为大缸师傅，结果他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学会了，一跃成为一名大缸师傅。
在八十年代，大缸师傅在农村还是非常的。
整个缸瓦厂的分工中，有负责挑泥的，有负责踩泥的，有做细货的，有做大货的……
其中，挑泥这种纯体力活，工钱是最低的，从早挑泥挑到晚，辛辛苦苦干上一整天，大概能赚一块五左右，就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干，毕竟这个年代的农村，能赚钱的活太少了。
其次是踩泥工，这个稍微有一点技术含量，所以一天大概能赚两块钱。
做细货，就是做那种盆、钵、罐、坛等小玩意，这个技术含量比踩泥要高得多，如果搏命干的话，一天赚个五六块钱不是问题。
做大货，就是大缸师傅，这是缸瓦厂的技术天花板，一般的大缸师傅搏命干一天能赚七八块钱，而邓允衡这个大缸师傅不仅活干得漂亮，还做得比其他大缸师傅快得多，他一天大概能赚十一二块钱。
这收入，哪怕是搁在大城市，也是杠杠滴，更别说是在农村了，绝对是风光无限的职业。
如果缸瓦市场没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前世邓允衡或许会做一辈子的大缸师傅，直到干不动的那一天为止。
可惜，缸瓦厂在几年后就开始走下坡路。
在少活干了之后，渐渐有人在缸瓦厂赌起了钱，邓允衡就是那个时候一脚踩进了赌博这个泥坑，最终成为了一名职业赌徒。
如今重活一世，邓世荣自然不想二儿子再走赌博这条老路，所以才会语重心长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叮嘱他好好学习，能考上大学最好，考不上也可以安排他做其他。
总之尽量避免他走上赌博这条不归路。
邓允衡原本脑瓜子就灵活，他看着灶台上那瓶泛着油光的萝卜干以及手中捏着的两块钱，心情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爸，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读书。”
……
午餐，邓世荣家吃的是红薯。
邓世荣所在的那耶生产队，隶属于广西博白县松山公社邦杰大队，这是南方中的南方，早晚吃的基本是白粥，中午则是红薯、木薯、芋头等杂粮。
当然，吃基本是这样吃，但能不能吃饱，就看各自的家庭条件了。比较困难的家庭，白粥稀过绿豆水，吃到肚子里面撒泡尿就没了。
邓世荣作为一名大缸师傅，早些年他家的生活条件还算可以，不过在老伴死了之后，他又要供几个儿女读书，生活条件就差了很多。
但一日三餐的白粥跟杂粮，还是能让一家人吃饱的。
吃完午餐，邓允衡便背着一小袋大米，然后拿上那瓶油水充足的萝卜干，兜里揣着父亲给的两块钱巨款，在兄弟姐妹们羡慕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昂首大步朝数十里外的学校走去。
儿女们目光中的渴望，邓世荣都看在眼里。
昨晚在睡觉前，他清点过自己的资产，全部身家就一百三十六块钱。
其中一百块钱拿来给了缸瓦窑的承包费，之前又给了二儿子两块钱的生活费，就只剩下三十四块钱。
原本这钱是要留着给四个儿子交学费的，其中读高中的二儿子学杂费最贵，一个学期要十九块五毛钱。
三儿子邓允嵩下个学期就要读初中了，四儿子跟小儿子读小学，虽然他们的学费相对高中来说要便宜很多，但加起来也是一大笔钱。
如果是前世的邓世荣，这三十几块钱他得攥得紧紧的，不敢轻易花一分钱，毕竟这个年代的农村想要赚钱太难了。
在缸瓦厂没有收入之前，一切花销都是能省则省。
不过，重生回来的邓世荣因为心中有底，想法自然不一样，他交待大女儿道：“阿珍，晚上煮饭，我给你们兄妹几个弄个青椒炒蛋吃。”
此话一出，哪怕是已经20岁的邓允泰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更别提允嵩允华允恒这几个小家伙了，直接高兴得跳了起来。
第4章 家里啥条件啊，敢这样吃油？
夕阳西下。
那耶村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饭。
邓世荣家，除了已经去学校的二儿子邓允衡以外，其余六个儿女都聚集到了厨房，伸长脖子看他做菜。
此时，邓世荣正在打鸡蛋，一个又一个鸡蛋打进大碗里，很快就把篮子里的十多个鸡蛋全部打完了。
这一幕，看得六个儿女心思各一。
这几年一直做饭的邓允珍自然是心疼不已，这么多鸡蛋要是让她来做的话，起码能吃好几餐呢！
而年纪还小的邓允华、邓允恒，则看得两眼放光，十多个鸡蛋，平均下来他们起码能吃差不多两个，真是太爽了！
邓世荣用筷子把碗里的鸡蛋打散，把洗干净的青椒切丝，用来调味的蒜头拍碎，做完这些，他便开始调制市膏水。
市膏是客家方言，它的书名是豉油膏，这是一种专门用黑豆加工熬制而成的棕黑色油膏状调料，富有南方风味，其色棕黄，浓香扑鼻，深受人们的喜爱，邓世荣所在的玉林地区正是它的产地。
邓世荣拿出一只碗，从市膏盅中挖出约摸拇指大的一小团市膏，放在碗里加少许水化开备用。
此时，大女儿邓允珍已经把锅洗干净了，邓世荣便开口道：“阿珍，可以烧火了！”
“好的。”邓允珍应了一声，便坐在灶台前开始烧火。
很快，锅便热了，邓世荣拿起锅铲往油罐中一铲，铲了满满一锅铲的猪油放到铁锅里，凝固的猪油在高温的铁锅中快速融化。
这一幕，直接把他的六个儿女给惊呆了！
家里啥条件啊，敢这样吃油？
邓允珍更是如同火烧屁股般从灶台前跳起来，一边伸手去抢父亲手中的锅铲，一边心疼的说道：“爸，你还是让我来炒吧！”
邓世荣推开她的手，说道：“还是我来吧，我炒得比你炒得好吃。”
如果面对的不是自己敬爱的父亲，邓允珍肯定得爆一句粗口：我要是舍得这么放油，别说是炒鸡蛋了，就是拿一条皮带切来炒也肯定好吃的好吗！
见父亲执意要炒，邓允珍便忍不住提醒道：“爸，你放太多油了！”
邓世荣自然明白大女儿这句话的意思，他们家的那一罐猪油，是要吃上一整年的，平时家里不怎么吃炒菜的，偶尔炒炒青菜都是能省就省，只放一点点润一下锅而已。
只有过年过节的炒菜，才会比平时稍微放多一点油。
可现在，不过年不过节的，邓世荣炒个菜竟然放一大锅铲的猪油，这种行为别说是在穷苦的农村了，就是在那些大城市，恐怕也没多少人舍得这么吃油的。
关键是现在吃得爽了，等油罐里的猪油吃完了之后，接下来一点油都没有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没事，剩下的油还能撑一段时间，到时我再想办法。”说话间，邓世荣看油温差不多了，便往锅里倒入打散的鸡蛋。
鸡蛋入锅，在油温的作用下迅速膨胀，邓世荣用锅铲把鸡蛋翻过来，让鸡蛋两面均匀受温，等鸡蛋两面变得微微有些焦黄的时候，便把鸡蛋盛到旁边的盘子里。
锅留底油，下青椒翻炒。
等青椒炒至断生后，把盘子里的鸡蛋下锅一起翻炒，同时用锅铲把鸡蛋打散，加入适量的生盐，翻炒几下加入拍碎的大蒜，然后再沿锅边倒入之前调制好的市膏水。
……
市膏水一遇热油，便有一股浓浓的香味从锅中升腾而起，邓世荣快速的翻炒了几下，等鸡蛋与青椒受色均匀后，便起锅装盘。
整个炒菜过程非常的流畅，可谓是忙而不乱，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邓允珍六兄妹看得大感惊讶。
虽然这两大盘的青椒炒蛋他们还没有吃，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从卖相看就显得非常有食欲，他们还真不知道原来父亲的厨艺这么好。
接下来，邓世荣洗锅，又炒了两盘豆角两盘蕹菜，虽然都是素菜，但因为他舍得放油，看起来也是非常的有食欲。
炒完素菜后，邓世荣便把手中的锅铲一放，看着早就馋得不行的儿女们说道：“好了，开饭！”
话音刚落，儿女们便迅速动了起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全部盛好饭坐在那里等邓世荣了，甚至酒都已经帮他倒好，速度之快跟后世那些喊半天都不过来吃饭的孩子有着非常鲜明的对比。
邓世荣洗干净手回来坐下，拿起筷子道：“都吃吧！”
说着，带头动起了筷子，儿女们见父亲动筷子了，才迫不及待的跟着动起了筷子，都往那两盘青椒炒蛋夹去。
“哇，真是太香了！”
“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原来爸的厨艺这么好啊，这青椒炒蛋比大姐做的好吃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