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电话后，安如雪向着楼上喊了一句，又重新坐了下来看起书，但捏着书的手，却不自觉紧了几分。
在另一处沙发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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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应
眼睛看着手中的“九月寓言”，安如雪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安如雪身上带着几分淡雅的感觉，鹅蛋脸，脸部圆润，颧骨较平眉眼流畅，第一眼看去让人感觉有惊艳又带着几分清冷的感觉，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安如雪五官十分精致。
小时候练过舞蹈的安如雪，身段跟气质都相当出众，上身穿着白色针织毛衣，下身牛仔裤，到肩部的头发，随意的洒落下来，并没什么奢侈装扮，但安如雪坐在那里，就给人惊艳的感觉，像是出现在画中一般。
当年在汉西交大，李东陵和安如雪同年入学，那时候不少人都想追安如雪，但却都怕安如雪冷艳，再加上入学时，就有关于安如雪的家庭背景传出，这让更多人打退堂鼓，怕被她给拒绝了。
直到大二时，李东陵开始追起了安如雪，那时候李东陵也算是交大的风云人物，跟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也发表了几篇不知为何物，但他自己感觉饱含深意的诗歌，还和几个人一起组建了一支摇滚乐队。
虽然诗歌和摇滚乐队，都没折腾出什么动静来，但在交大时的李东陵，自信且骄傲，跟所有处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一样，都深信自己能闯荡出一片天地，自己能改变这个年代……
李东陵跟安如雪在一起后，发现看起来清冷的安如雪，内心却火热无比，她没有在意李东陵的家庭、出身之类的，两人如一团火苗相撞般，爆发出猛烈的火花。
跟安如雪争执，也是因为，安如雪想让李东陵留在省城西原，让她爸打声招呼，将李东陵工作关系调动到省城。
但刚出校门的年轻人，正是最热血的时候，还没被生活磨砺，也没碰的头破血流，再加上跟安如雪去安家时，遭受了安如雪她妈的冷言嘲讽，一气之下，李东陵就不顾安如雪阻拦，毅然决然回到了平阳。
之后的事情不用说了，李东陵刚到平阳，就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借助安家的关系，返回到了省城，从那时起，骄傲的年轻人，在面对安家时，就开始低下了头。
对于年轻人来说，勇猛时能不畏惧一切，能做到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遭遇失败时，又会迅速崩塌，他的人生观、世界观都会被改变。
前世的李东陵就是如此，返回省城后，他的菱角也慢慢被磨平，而安家的家境越来越出众，安如雪的事业也越来越好，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个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安跃国看着安如雪，“小雪，你在省台那边怎么样？！”
安如雪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很快回过神来下来，“挺好的，省台孔主任，对我挺照顾的。”
安跃国点了点头，“老孔是我以前的秘书，跟了我不少年，做事很有分寸，有他在，你在省台能学到不少东西！”
安跃国现在是汉西省的宣传部门的主任，是西原市扎根多年的本土派，现在的安跃国，正处于年富力强的年纪，事业上很可能再进一步的。
“东陵呢，还是想留在平阳那边吗？！”谈了几句话，安跃国将话头，引到了李东陵身上。
安如雪不想谈这个话题，可她也知道，这是避不开的，轻轻点了点头。
“小雪，你和东陵的事，我不想过多干预，年轻人有志气有冲劲，有自己的骄傲，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是好事，这些都没有，还能叫年轻人吗？！”
“但”，安跃国突然话风一转，“成年人，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论这个选择，是好是坏，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我和母亲，都是希望你能过的好，这是为人父母的初衷，有时候父母并不是想要控制子女的人生，而是想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不要再吃自己年轻时吃过的苦！”
“我并不想干预你和东陵之间的事，只是希望你们两个都能考虑清楚，免的最后后悔莫及！”
安跃国回到卧室时，安如雪母亲杜风英就跑了过来，关上房门，向着安跃国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让那丫头回心转意？”
安跃国撇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小雪这丫头，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了，只是怕……到时候会付出一些代价。”
“你还知道她犟啊，现在不管，她以后肯定吃亏，那个李东陵有什么好的，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不行，我的找找人事厅退休的那个熊阿姨，她手上可有不少年轻人的……”
安跃国看着又折腾起来打电话的杜风英，是无奈摇头，他对于子女是比较宽容的，不论是安如雪，还是安如雪的哥哥安严军，都让他们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没将他们当做自己在仕途上的筹码，但他也希望，安家的子女都能过的好几分，为此，必要时，他也不介意用几分手段！
在老家待了一天，第二天的时候，李东陵返回西城无线一厂，刚一到厂，就听到了消息，西城无线一厂要引进一条彩色电视机生产线了。
这对于整个无线一厂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整个厂上下都知道，以前的那些收音机、黑白电视机等，都卖不出去了，现在就靠老底撑着，再这样下去，工资都要发不起了。
现在各种风声满天吹，西城无线一厂的人，听说，如果再这样下去，西城无线一厂都要买断工龄，让一部分人下岗了，其它省份已经有些地方这么干了，闹的是人心惶惶。
现在引进彩电生产线，那无线一厂以后生产彩电，说不定比以前更红火，不会再让人下岗了，李东陵看到整个无线一厂上下今天都是满脸期待之色。
甚至，无线一厂还专门组织了一批技术科、生产科的职工，去外地电视机厂等学习，当然，这种事，肯定没老黄牛周文言的份，哪怕他是技术科里技术最好的，但这种外出学习，有补贴，还能当旅游，回来了会被厂里提拔的机会，怎么会轮到他这头老黄牛。
推开房门，李东陵就看到，正躺床上的张敖，慌里慌张的将手上的东西，给塞进了被子里，看到是李东陵，才长松了一口气，“吓死老子了！”
“东陵，有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这玩意，是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
张敖鬼鬼祟祟的将一份封面杂志，递给李东陵看，李东陵接过一看，是一份港城的娱乐八卦杂志，上面是港台明星的各种八卦新闻，其中还有一些内衣模特的大尺度页面，是杂志专门用来引流的，不放这些照片，一帮老色批老司机们，怎么会痛快的掏钱买杂志。
这东西放在港城稀疏平常，但放在内陆城市，就属于大杀器了，再往前推个七八年，都能当禁书了。
将杂志丢给了张敖，李东陵笑道，“这东西港城多的是，等有机会，你去日苯、港城、暹罗等地，有钱的话，说不定还能体验一把当地特色的马杀鸡。”
“马杀鸡？”
“那是什么？！”
张敖用充满求知的清澈眼神看着李东陵，虽然他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但出于男人的本能，对这个词本能的好奇。
就连埋头看资料的周文言，眼镜下的目光，都向着李东陵这边瞄了几眼。
李东陵一阵哑言，这个年代的人，火热又单纯，狂野大胆却又带着保守，港片文化还没彻底流行开来，这些糟粕还没流传起来。
“我也是只是听闻而已，一种当地特色美食，有机会去了，你就知道了！”李东陵含糊其辞的说道。
收拾完床铺，李东陵坐下后，就听到周文言在那里念念有词，一个劲的叹息，“不应该引进这条生产线的啊……”
第8章 危机？ 机会！
听着周文言的念叨，李东陵拿起了资料看了一眼，虽然去外厂学习这种好事，没有老黄牛的份，但产线到了，到时候说不定还需要周文言调试产线，处理解决问题的，所以资料，许义桥还是给了周文言一份，让他赶紧吃透。
“16寸彩电生产线？！”
李东陵看着这份资料，却是16寸彩电生产线的资料，也不是从国外引进的，而是从其它电视机厂购买对方淘汰下来的产线。
这十年间，国内从国外引进的电视机产线，超过了一百八十多条，再加上国内厂商自己研发的产线，林林总总加起来，不管是全自动还是半自动的国内电视机产线，加起来恐怕超过了两百多条。
长虹等大厂生产的电视尺寸，已经是越来越大，16寸的产线已经用不上了，开始慢慢被淘汰，西城无线一厂竟然还接盘。
刚看到这份资料，李东陵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感觉这里面怕不是有猫腻，西城无线一厂的厂长、总经理、采购科是不是胆子太大了，明着跟卖产线的那家公司有什么暗中交易，吃回扣了，不然怎么会买这种明显过时的产线。
不过仔细一想，感觉这里面就算有猫腻，也不至于胆子这么大，敢明着搞事情，真不怕把自己送进铁窗去啃窝窝头。
“买这条产线花了多少钱？！”李东陵向着周文言问道。
“好像是一千三百多万！”
这个价格是有点贵，但也还说的过去，全套的产线跟技术，如果顺利的话，是能够回本甚至赚一笔的，前提是电视机能卖的动。
“不过厂子里好像钱不够，向银行那边借贷了一笔，还向厂里职工集资了一部分，听说是比银行利息还高，要不是我钱都寄回家了，我也想把钱借给厂里赚利息！”
周文言有些羡慕的说道，似乎为没把钱借给厂里而懊恼，李东陵则听的一阵惊愣，没想到现在的人，玩的这么狂野。
听到这些，对于西城无线一厂，为什么买这条16寸的产线，李东陵心头有大概的猜测了，主要还是没钱。
买这条产线，主要是过渡，也没想跟那些大牌电视厂打擂台，生产出来的电视，就以中低端电视为主，卖给平阳市还有周边城市的用户，等有钱了再买新的产线！
算盘打的是不错，但能不能成功，就不知道了，这要是生产的电视机卖不出去暴了雷，李东陵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周文言还在那里念念叨叨，甚至想去找厂里领导，提建议，将电视机产线给换成18寸的，李东陵则是摇了摇头，周文言再念叨，也无法改变无线一厂的决定。
“爸，我什么时候能拿到技术科的职工编制，我可已经告诉人姑娘了，我是技术科的骨干，这西城无线一厂，全都是靠着我撑着的……”
刘建德办公室内，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皮鞋擦的锃亮，油头粉面的二十多岁男人，脚上皮鞋就搭在刘建德办公桌上。
看着打扮的，派头比他还像总经理的儿子，刘建德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给我把脚放下去，让人看到像什么话！”
厂子里其他人怕刘建德这个总经理，刘世荣可不怕，谁让刘建德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厂子里编制早就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的一个名额，还是交大毕业的大学生来了，才增加的一个，你进技术科容易，想拿正式工编制，还得等机会才行！”刘建德无奈说道。
一听这话，刘世荣有些急了，“不是爸，你之前不是说，几天就能让那个大学生滚蛋么，我可都已经跟姑娘把牛都吹出去了！”
刘世荣在跟教育局下面出版社的一个姑娘谈对象，女孩是大学生毕业，喜欢的是文学诗歌这些东西，中学都是混过来的他，哪里懂这些，就吹嘘自己是技术科的骨干，整个厂就靠着他吃饭，他一不在，这厂都要垮了。
“进其它科室不也一样，销售科、采购科、后勤科，进去，过一两年就是副科长，以后说不定，能接你老子我的班！”
“那怎么行，人家赵婉蓉，喜欢的是有文学，有才华的人，不是大老粗！”
看着振振有词，脑子已经被那女人占了的刘世荣，刘建德没好气的说道，“那姑娘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她能不知道？”
刘建德也不的不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在他老刘家折腾的翻天覆地的刘世荣，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被赵婉蓉拿捏的是服服帖帖，以后赵婉蓉真进了刘家门，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
刘建德这些话，刘世荣根本听不进去，“我不管，反正爸，我把话撂这儿了，除了赵婉蓉，我谁都不要！”
刘建德被气的心口直发疼，连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压住气，想了片刻，刘建德说道，“倒是有一个机会！”
“你放心吧，再过段时间，肯定让你拿到正式编制，当上技术科的骨干！”
想了片刻，刘建德说道，一摆手让刘世荣赶紧滚蛋，不然要被他气死了。
“爸，再给点钱呗，婉蓉最近看上了一件港城过来的风衣，她穿上就像港片里那大明星一样，我这手头有点紧！”
听到又要钱，刘建德顿时火冒三丈，“这个月，都给了你多少了，一千块还不够花，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啊，这个家迟早被你败光。”
骂归骂，刘世荣走的时候，还是把钱给拿走了，刘建德气的直捂心口，“都造的什么孽啊！”
在办公室内待了片刻，刘建德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让技术科的许义桥来我这里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技术科又把科室一众人叫过去，举行了一次会议，除过许义桥之外，李东陵还看到包括刘建德在内的几名厂领导也都在场。
“今天有幸，刘经理等几位厂领导，也来到我们技术科参加今天这次会议。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刘经理。”
许义桥率先鼓掌，然后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传出。
“今天叫大家过来，主要是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任务，要交给大家来做，我们跟平阳其它无线厂，一向都是兄弟关系，其它厂遇到困难，我们西城无线一厂，也会全力支持，帮它们解决困难！
上关镇的无线器元件厂，以前就是咱们厂援建的，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厂里领导，决定派遣咱们技术科的人员去支援，有谁愿意接受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许义桥说出这话后，下面一片冷清，没有一个人应声，顿时让他尴尬的站在原地。
没有谁是傻子，现在不比过去了，去支援什么上关镇的无线器元厂，去了还能回的来么，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一走，恐怕岗位立刻就被人顶替了，过去支援，工资谁来发，如果去了后上关镇的厂，还是倒闭了，那支援的技术人员需不需要承担责任等，这些可都是问题。
见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许义桥也有些恼火，“这是厂里领导一致决定过的，肯定需要派技术人员去支援，都不去，那我就要点名了……”
“说的这么好听，老许你怎么不带个头去？”一名技术科的妇女率先开炮。
“是啊，许科长你是技术科的科长，这种为科室争光的事，你不的先上？！”
“只要老许你去，我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跟你一起去！”
都是老油条了，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这里面的猫腻都门清，都不愿意被当炮灰，被许义桥当筹码给卖了，然后向厂里领导邀功。
许义桥被怼的一脸尴尬，他能去么，他要是敢说去，保准第二天科长位置就被人顶替了。
“我……我肯定愿意去，但谁去，需要厂里领导决定才行。”许义桥只能嘴硬道，然后求救的向着刘建德看去。
“咳！”
“大家冷静一下，我清楚大家的意思，但这件事，必须要做，这是市政和罗市长的意思！”
看到许义桥招架不住了，刘建德咳嗽一声说道，这还真不是他吓唬人，确实是市政那边要西城无线一厂救上关镇的无线电元器厂。
上关镇的无线电元器厂，也是属于国营，现在是职工有两百人，可欠银行的钱，都超过了七八十万，厂里已经撑不住了，发工资都需要贷款，这几百人的安置成了问题，市政那边，想让西城无线一厂合并了上关镇的元器厂，或者让职工去无线一厂上班。
西城无线一厂怎么愿意干这种烫手山芋，自己都亏的扛不住了，人都已经塞满了，再加上这几百人，还有后面那一屁股债，怕也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打着支援的名义，派技术人员帮上关镇元器厂，能拖一天是一天，甚至于最后，上关镇元器厂倒了的话，那也可以把锅甩给那几个技术人员！
“大家放心，去了支援的人，支援结束，还可以回咱们厂里嘛，去的人，工资还由咱们厂里发，另外每天补贴三块钱，回来，就是咱们厂里会重点培养对象！”
刘建德目光在下面的一众技术科的人身上扫过，目光突然一停，脸上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