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再次睁开眼时,果然便又是在梦中了。
依旧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大床,她吓了一跳,急忙低头去看自家的衣服,果然见到自己又是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什么都遮不住的丝绸睡袍,还是半透明的。
林妹妹急忙伸手扯过一条毯子,将自身裹得严严实实,脖子以下什么都看不见,再四处看了看,不曾见到室内有其他人,方才松了口气,放心地从床上爬起。
她一边拖拽着身上的毯子,防止脚下被拖地的部分绊倒,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外蹭。
刚一出卧室的门,便见到紫鹃端着洗漱用具迎了过来。
“姨娘,你起身怎么不叫我?”
“呃……我忘记了。”
当即紫鹃便过来服侍林妹妹洗漱穿衣,林妹妹脑中迷迷糊糊,犹自记得问道:
“展老爷如今何在?”
紫鹃便道:
“老爷昨晚宿在李宫裁的房里,凤姐儿也跑了过去。”
“李宫裁?凤姐儿?”
林妹妹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牙刷都掉了下来。
紫鹃急忙将牙刷放在清水里清洗了一遍,又重新递回林妹妹手中,口中奇道:
“姨娘这般惊讶作甚?”
“她们又不曾跑到姨娘房中来抢食,便是怎么争宠,也影响不到姨娘。”
“不是我多嘴,姨娘也该找个姐妹过来帮衬一下了!”
“老爷体质特殊,非普通人可比,似姨娘这般独霸老爷,每次被老爷宠幸后,姨娘都要昏睡很久,终究不是个法子……”
林妹妹听着紫鹃的念叨,这才感受到两腿之间的酸软,一种古怪感觉油然而生,不由得目光呆滞起来,在那里木木的刷着牙,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蓦地,她脑中忽然一个念头跳了出来,下意识地问道:
“宝琴……姨娘可在?”
紫鹃听了便笑道:
“姨娘说什么呢?”
“人家宝琴姑娘可不是咱们家的姨娘!”
听了紫鹃这般一说,林妹妹心中顿时大喜,把牙刷一丢,高举着双臂,在原地尖叫着跳跃欢呼起来。
“啊……”
“太好了!”
“命运改变了!”
“薛家没有被满门抄斩!”
紫鹃被她这一吓,脸色都变了,急忙上来捂她的嘴。
“姨娘可莫要乱说话,什么满门抄斩的,这若被外人听去了,那还不得以为咱们在诅咒人家,非惹出麻烦来不可!”
林妹妹停了叫喊,但心中却依旧激动非常,眼角眉梢之上更是喜气洋洋。
她上前一把抓住紫鹃,刚要继续多问一些详细情况,但她那颗脆弱的心脏又扯后腿了,太过激动导致的心脏跳动过速,又把她从梦中给拉了出来。
再次猛然坐起,林妹妹捂着心口喘息不休,但面上却充满着成功的喜悦。
“小姐,你又做预知梦了?”
紫鹃轻车熟路地过来给林妹妹擦汗,却被她一把抓住胳膊,激动地叫道:
“紫鹃,我做到了!”
“这次薛家没有满门抄斩,宝琴也没有成为展府的侍妾!”
紫鹃听了,也自高兴起来,笑着道:
“若是这般,那也不枉薛家给咱们送了这许多金银礼物,咱们没白拿他们的!”
“只是这种事情……真的不会招来天谴么?”
听见紫鹃的担心,林妹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感觉一切正常,便笑道:
“我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想来是没事。”
“再者说了,我这都是在救人!”
“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可是救了薛家满门,这不知道得建多少浮屠了,哪里就会有天谴降下?”
紫鹃这才放心下来,也跟着林妹妹一并高兴了起来。
两人又说说笑笑了好一阵,林妹妹的亢奋劲儿过去了,才感觉到了疲倦,在紫鹃的服侍下,重新躺倒继续睡了过去。
到了次日,林妹妹起床洗漱吃完早餐,正在那里琢磨,关于李宫裁和凤姐儿两个人的事情。
虽然从紫鹃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名字,但她却不曾亲自见到人,所以也拿不准,究竟这二人是不是便是自己认识的两人。
这个李宫裁,同姓同字,应该必定是大嫂子李纨了,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那个凤姐儿,却未必便是王熙凤,名字之中带凤字的女子就太多了。
不过,考虑到之前的梦境,似乎……王熙凤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怎么似乎自家认识的这些女子,很多都成了展老爷的小妾呢?
林妹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二人会成为展老爷的小妾。
那李宫裁每日里连自家小院的院门都很少出,只守着自家的儿子过活,跟男人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夸她一句“贞洁烈妇”也毫不为过,怎么可能就这般成了展府的小妾?
至于那凤姐儿,若真是王熙凤,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她可是琏二哥的正妻,而琏二哥又是未来府内爵位的承爵人,她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做,跑到展府去做个小妾?
正自琢磨呢,外面来报,薛蝌兄妹前来拜访。
她急忙将二人迎了进来,见两人又拿了许多礼物,便皱眉道:
“你们之前已经送了那许多东西,怎么还带这些过来?”
宝琴便笑着道:
“这些却不是礼物,而是我看姐姐整日里呆在家中,担心姐姐比较闷,便让人踅摸了些好玩的玩意儿,拿来给姐姐耍子的。”
薛蝌已经在一边将东西展开,却是一副跳棋。
“这是西洋棋,我们兄妹以前在家里经常玩的,最多可以六个人一起玩,用来消磨时间,是再好不过了。”
黛玉看了,也自欢喜起来,便张罗着把棋盘在桌上铺开,三个人一起玩上一局。
开始时候黛玉对规则不太熟悉,吃了几次亏,但二人都有意让着她,也不曾进逼,等几轮之后,黛玉熟悉起来后,三人便杀得是难解难分起来。
玩了一会儿后,宝琴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边下棋边聊天,各种拐弯抹角夸自家哥哥的优秀,黛玉根本就没意识到她的目的,也跟着附和夸赞了几句。
被黛玉这一夸,薛蝌便如同那孔雀开屏一般,开始往外抖搂自家的羽毛,说起在外行商的许多故事。
这些故事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剧情跌宕起伏,情节环环相扣,他口才又便给,讲的绘声绘色的,哄得黛玉一惊一乍,情绪跟着他的话语一阵一阵波动。
正玩的开心之时,宝二哥又来了。
他因为“东窗事发”的缘故,被王夫人禁足了,不许再去东府那边,如今只能在自家府里面打转,林妹妹这边自然便是他最常来的地方。
林妹妹见到宝哥哥来了,当然高兴,便邀请他一起来玩这跳棋。
宝玉本来就是个好玩乐的,如今见到了这跳棋,那当然也是很感兴趣。
于是三国混战便变成了四方对峙。
宝黛两个是在认真下棋,但薛蝌兄妹却目的明确,专门为了攻略这二人。
所以本来开始是宝玉和黛玉一伙儿,应对薛家兄妹的,可不知怎地,这下着下着,便变成了宝琴一个劲的给宝玉帮忙,薛蝌对黛玉各种帮腔。
开始下棋的时候,宝黛两个还没意识到,只抓着棋子在那里大呼小叫,为了一颗子跳来跳去,嬉笑不休。
但黛玉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儿的,心思细腻,没事儿的时候都喜欢自己瞎寻思呢,宝琴这边简直都快明牌了,一个劲儿地对宝玉示好,她怎么会不起疑心?
所以下着下着,黛玉便阴下脸来,把手中的棋子一丢,生气道:
“不玩了,没意思!”
宝玉不知道究竟,还在那里傻乎乎的取笑道:
“林妹妹这是输不起啊,明明我这边就要赢了,你却又要耍赖!”
黛玉冷哼一声,甩袖子道:
“你这般爱玩,便让你的琴妹妹去你那院儿陪你去玩好了,我却不会伏低做小!”
宝玉这才知道黛玉生气,心头也自不悦起来,便叫道:
“好端端的,林妹妹又生什么气?”
“罢了罢了,我就不该来这里,更不该下这劳什子跳棋!”
薛蝌兄妹彼此对视一眼,急忙上前各自“劝架”。
“宝二哥,这次是小妹不对,林姑娘这是在吃醋呢,你还不赶紧上去开解一番?”
“林姑娘,舍妹在家中被娇惯坏了,行事没有分寸,胡乱和宝二哥搭话。我回去便好好责罚她,还请姑娘莫要生气,别被气坏了身子。”
两人这么“通情达理”,便是黛玉自己,都觉得自家有些无理取闹了。
宝玉更是又急又气,觉得林妹妹一点也不信任自己,更加不信任两人之间的感情,胡乱呷醋,相比起来,这宝琴姑娘可是善解人意多了。
薛蝌兄妹这便要起身告辞,反倒让黛玉不好意思起来,主动出声劝阻,但她那别扭的性子,便是好话也说得尖酸刻薄。
“那招惹事端的又不是你们,我这气也不是冲你们来的。”
“我又不曾赶你们走,你们却这般急着走什么?”
宝玉听了,便跳脚道:
“好好好,你们都不该走,就该我走!”
说完后,他便气冲冲地摔了手中棋子,大步往外走去。
黛玉想要的是宝哥哥过来低头说小话哄她,谁知却见宝哥哥居然真走了,顿时也气急起来,刚要开口挽留,旁边薛蝌见机急忙插口道:
“林姑娘莫要说气话,还是赶紧和宝二哥赔个不是,把他请回来将话说开了为妙。”
听了薛蝌这话,黛玉顿时便把口中的话给噎了回去,只顾嘴硬,跺脚气道:
“我干嘛要给他赔不是?”
“须知这是我的院子,我却没有请他过来,是他自己总往这边跑。”
薛蝌听了,便急忙一推宝琴,假模假式地道:
“妹妹快去追宝二哥,把这误会给解释清楚了,千万莫要让宝二哥和林姑娘之间生了罅隙。”
宝琴便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向着宝玉方向追了过去,然后便……一去不复返了。
薛蝌则在林妹妹这边,开始哄人,先是假意为宝玉说好话,但见到黛玉不喜欢听,便改了口,继续讲那在外经商游历的故事。
林妹妹很快便被他那曲折离奇的故事给转移了注意力,怒气不知不觉之间便消散了,心头对薛蝌兄妹的观感大好,丝毫都不知道,自家的宝哥哥正在被宝琴妹妹给挖墙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