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今日也是头次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婿,虽然心中羞怯,但依旧红着脸低着头跟在展廿四的身后往前走。
之前在门口她已经看到展廿四的面孔了,只看这皮相,便让她十万分的满意。
她原本以为,这位展老爷,会和大姐夫贾珍一样,脑满肠肥,满面油腻,笑起来色眯眯的,但如今见到,却发现这是好生英俊潇洒的一个公子哥儿,简直比她在梦中见到的那些如意郎君还要好上十倍。
便是尤三姐见了,也不由得稍微有点动心,觉得这个男人好生英气勃勃,气质过人,与普通油头粉面的富家子弟截然不同。
不过尤三姐素来只爱英雄,相貌英俊不过是区区色相罢了,不值一提!
因此尤三姐在心中冷哼了一声之后,再看展廿四,目光之中便满是挑剔之意了。
展廿四迈步进了尤家大院,游目四顾,把这院中的情况看的清楚。
这尤家如今早就落魄,这余下的房子不过就是个小院子,能把前后隔开,便已经很不错了,根本就没法给几个女儿单门独院各弄一个绣楼,所以全家人都是在一块居住在正房里面。
前院有间客厅,左右各一间不大的厢房,给几个下人居住。
家中没有男丁,所以不曾有男仆,只有两个婆子,都年老色衰,不堪使用,平时做些饭菜杂活而已。
好在这尤家如今也没有什么外客来此,平素的活计也不多,院落里面倒也拾掇的颇为干净。
众人簇拥着展廿四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过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把茶端上来。
尤老娘面色尴尬,陪着笑道:
“我等小户人家,平日里少有外客,并不曾时常备有热水,需得现烧,还请展老爷莫要见怪。”
展廿四急忙摆手道:
“岳母这话就见外了,是小婿来的仓促,不曾提前通知,已经失了礼数,怎敢再怪罪府上?”
“岳母也莫要叫小婿什么展老爷,显得非常外道,以后直接叫小婿念嗣便是。”
尤老娘喜得口都合不拢,不住口地道: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一个称呼,有何关系?”
展廿四只是貌似尊重她,又不是真的尊重她,当即把手一挥,便把这事情给定了下来。
紧接着,他就又拿出暴发户做派,开始拿银子砸起人来。
“我只知尤府是宁国府的姻亲,二姐是嫂夫人的妹妹,本道府上这家境该当宽裕,却不想如此窘迫,这却是小婿考虑的不够周全了。”
“府上如今处境过于寒酸,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展家苛待姻亲,着实不妥。”
“之前小婿跟嫂夫人说了,打算在宁荣街买个宅子,供二姐居住,现今看来,那宅子得买的更大几倍才行。”
“到时候岳母便带着三姐一并住过去,咱们把宅子左右用墙隔开,分作两家,彼此做个邻居,在中间开个角门,也可时常来往。”
“日后无论是二姐在岳母膝前尽孝,还是三姐出嫁,或者岳母养老,一应事宜,俱都方便。”
尤老娘听了,顿时便觉得喜从天降,颤着声问道:
“展老爷的意思是,愿意给我养老?”
“岳母这话说的!”
展廿四作色道:
“一个女婿半个儿,虽然小婿不曾正式将二姐娶入门中,但也喜欢自家的小妾是个孝顺的女儿,决计不会阻止二姐为岳母尽孝的。”
“诶呦!”尤老娘一拍大腿,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好女婿啊!我家二姐儿跟着你,那可就真是跟对人了哦!”
接下来尤老娘便对着展廿四一顿猛夸,她对展老爷一无所知,那夸的话都毫无边际,直夸的尤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急忙插口打断道:
“妈还不知道呢,展老爷之前答应了,要按正规娶亲的标准来接二姐过门。”
“除了三媒六礼这些碍于规矩不能搞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参照新娘子的标准来。”
“不用小轿用花轿,入府不走偏门走正门,穿大红嫁衣有盖头,金银首饰齐全,拜天地高堂,纳妾那天大宴宾客……”
尤氏说一个,在场众女便倒吸一口凉气。
等尤氏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之后,尤二姐再也顾不得心中的羞涩,直勾勾的盯着展廿四,眼睛之中的妩媚已经快要滴出水来了,心中原本的那一丝丝不甘彻底消散,再也不觉得给展老爷做妾有什么不好了。
便是那挑剔的尤三姐,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这个姐夫似乎也有几分英雄气概的感觉。
之后尤老娘又和尤氏就着婚宴的一些事情详详细细絮叨了半天,等事情谈完后,便发现,又到了喜闻乐见的晚饭时间。
“好女婿,这都到饭点儿了,便大家一起吃个饭吧,也让你品鉴一下二姐儿的厨艺。”
尤老娘非常热情地发出了邀请,展廿四当然愿意留下,却依旧假模假式的客气了几句,一直到被尤老娘反复劝说,才耐不过尤老娘的热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尤氏哪里敢和展廿四再坐一起吃饭,急忙起身告辞道:
“我家老爷还等我去回报消息,我也得回去了。”
尤老娘哪里同意,拉住她的手,嗔怪道:
“回报消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如今都到饭点了,你回去也吃不上热乎的,索性就直接在家里吃了,吃完再回去便是。”
尤氏不好明言,只推搪道:
“如今天色已晚……”
尤老娘听了便面露疑色,皱眉道:
“若是晚了,便宿在家里,让银蝶回去通知一声便是了。”
“以前也不是不曾有过,今日怎地便不行了?”
尤氏不由语塞起来,正迟疑间,尤老娘又附耳低声道:
“姑爷初次登门,对家里人都不熟悉,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不得在中间转圜一下?”
“再者说了,家中人少,一会儿二姐儿要下厨,妈得去帮帮手,总不能让三姐儿那泼辣货去陪姑爷聊天吧?”
“你不怕她把这桩婚事给搅合了,我还不放心呢!”
尤氏听到还要陪着姓展的聊天,脸都要绿了,一个劲地只是不肯。
尤老娘此刻一门心思要巴结好自家的“好女婿”,给自己养老找一个富贵稳定的靠山,哪里容许任何人在这件事情上面拖后腿。
尤氏几次三番推搪,便把尤老娘给惹恼了,她一甩袖子,把尤氏抛下不管,径自出门唤了银蝶过来,吩咐她回去给另一个“好女婿”传消息。
“银蝶啊,家里今晚要留大姑娘在家里吃饭,劳你坐车回去跑上一趟,跟珍老爷说一声,晚一些回去。”
她说完之后,略一思忖,又补充道:
“嗯……这大晚上的让你跟车跑来跑去的,也不太合适,干脆便让大姑娘今晚留宿在此了。”
“你明日上午带车来接便是。”
这话一说,直把尤氏给吓的花枝乱颤,急忙插口打断道:
“不晚不晚,银蝶回去通报个消息就好,然后便回这里来接我。”
尤氏可不敢留宿在这里。
这姓展的色胆包天,尤老娘又一心巴结他,万一这厮吐露口风,也想要留宿于此,只怕尤老娘未必会拒绝。
若是尤老娘今夜把这姓展的也留宿于此,那该如何是好?
虽然说就算是让人陪宿,多半也该是二姐儿去,但那姓展的几次三番做出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让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两害相权取其轻,没办法,尤氏只好选择留下吃饭,然后再回宁国府。
果然鲁迅先生说的是对的,想要开窗户,首先就得叫唤着要把房顶给掀了才行。
银蝶恭敬应下,刚要出门,却又被尤氏叫住。
尤氏犹豫了一下,将银蝶拉到一边,小声吩咐道:
“你回去之后,只需跟往常一样,对老爷说我妈留饭,饭后回府即可。”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必提了,尤其是、尤其是展老爷来这里的事情。”
尤氏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失言,便急忙找补道:
“二姐儿如今还没过门,便和展老爷见面,只怕于名节有损,被外人知道了恐怕会说闲话。”
“婢子明白,夫人放心。”
银蝶恭恭敬敬地点头答应了下来,什么都没多问,行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门。
展廿四早就在旁冷眼看着,见状便把身边的长随叫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长随便快步出门,在马车起步之前追上了银蝶,送了一锭大银过去。
“银蝶姑娘,我家老爷吩咐了,这大冷的天,不能让银蝶姑娘空手往返,这是一点心意,还请银蝶姑娘收下。”
银蝶却不肯收,只福了一福,回道:
“都是些本分之事,当不得展老爷的赏,还请大哥收了回去。”
那长随便笑道:
“既然知道是赏,那为何不收?”
“难不成非要我家老爷把银子转交给珍大奶奶来再赏,银蝶姑娘才肯收吗?”
银蝶听了,犹豫了一下,方才将银子伸手接过,放入怀中。
眼见银蝶收了银子,长随便拱手一笑,返身回去了。
这世间偷情之人,大多都以为隐藏的很好,外人不会发现。
但实际上,往往只有被绿的那个才会最后发现,其他的外人往往旁观者清,早就通过蛛丝马迹看得清楚明白,只是事不关己,大家谁也不会多嘴多舌而已。
银蝶能够从一众丫鬟之中脱颖而出,靠的便是用心。
她对于主子身边的事情向来小心仔细,往往主子一个眼神,不需吩咐,她便能够把事情做在前头。
虽然看着是在低眉顺目,但实际上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周围的细微小事都观察仔细。
之前二人在车上那么摸来摸去,虽然都是在桌下,看着好像很隐蔽,完全避开了她的视线,但很多事情真的不需要用眼睛看的,只需仔细用耳朵听,再配上察言观色,很多真相都能还原出来。
何况二人这隐蔽手段也忒差了,就差把一切放在她眼前,再把她眼皮拨开让她看了,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只不过这两人一个是她的主人,另一个是老爷的姻亲,哪位她都得罪不起,只好对这一切装作不知。
作为宁国府里的丫鬟,她如何不知道这宁国府里究竟有多么淫乱。
原本她一直以为,就这老爷、少爷和少夫人之间关系混乱,自家夫人还是很洁身自好的。
但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太过单纯了!
那展老爷公然在夫人腿上摸来摸去,而夫人便任由他摸,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本来她还以为两人这是刚刚勾搭上的,外人不知,结果刚才这尤老娘居然明目张胆要夫人留宿家中,其意若何,不问可知啊!
这摆明了是当妈的在给自家大姑娘拉皮条啊!
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权贵之家里面,是真乱呐!
银蝶摸着怀里的银子,那么大一锭,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两。
她本来不想要的,但又怕不收,会让这对奸夫淫妇不放心,给自家招来祸患,只好将银子收下,大不了以后乖乖当个睁眼瞎便是了。
既然两人已经勾搭成奸,她收展老爷的银子,也便不算是出卖主人了。
一念放下,天地皆宽。
银蝶再摸那银子,便觉得,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