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是展老爷来了,结果见到的却是亲爹,顿时把贾环也给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
贾政看到自家儿子也是一愣,便迟疑地问道:
“呃……这院子是?”
秦钟对贾政没有那么大的心理阴影,又全程参与,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便笑着插话缓颊道:
“这院子是我跟环三哥的!”
“因我二人都中了秀才,平日里也需要与同窗学友有个聚会的地方,便跟我姐姐和赵姨娘要了些银子,盘下了这个小院。”
“啊,对对对……”环三儿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我们平素里可以在这里吟诗作对,切磋文章,在府里不那么方便。”
“哦!”贾政顿时便信了,怪不得赵姨娘往这里跑呢,这是她儿子的秘密据点,她肯定会愿意过来帮忙。
至于为什么要瞒着府里,那就得问自家太太对环三儿努力求学的态度了!
贾政冷冷地撇了旁边脸色铁青的王夫人一眼,捋了捋胡须,笑着对环三儿二人道:
“你二人不错,能够有志学业,互相砥砺前行,该当表彰。”
“本来你中了秀才,老爷便该当给些奖赏的,只是府内最近事故频发,便把这些事情给耽误了。”
“这样吧,这院子便算是老爷买给你们的,回头你们去府里把账报了便是。”
二人顿时大喜,急忙躬身表示感谢。
贾政便笑呵呵地道:
“老爷我素来重视学业之事,总不能在这事情上面,反不如两个女子。”
“以后再有这等事情,你们直接来找老爷我说便是,只要是跟举业有关的事情,老爷定然会鼎力支持。”
“啊,对了,让你姨娘也出来吧!”
“这边的事情,回头我送几个丫鬟过来,不能什么事情总麻烦你姨娘。”
“呃……”贾环的汗顿时又下来了,这才知道老爷太太是追着姨娘过来的。
在这已经露馅的事情上面,他却不敢再说谎,只好躬身行礼道:
“姨娘正在后面忙,老爷太太且先去前厅稍坐,我这便去请姨娘过来。”
贾政便笑呵呵地重新回到了前厅,秦钟急忙跟着过来伺候着,请二人落座,再让人上了茶水,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里聊天。
后院那边此时都快要炸锅了!
“什么?老爷来了?”
一听贾政追过来了,赵姨娘顿时魂儿都快要吓没了。
这等事情,可决计不能让自家老爷知道,否则以他那迂腐的性子,非暴怒不可。
她下意识地拔腿就想跑,贾环急忙上去将她抱住,口中连声提醒道:
“娘娘娘,你可千万别跑,老爷太太是追着你过来的,你跑了就说不清楚了。”
“你放心,老爷太太他们好像啥也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咱们今天在这里干什么!”
“我和秦钟已经把他们哄住了,就说这里是我们两个与同窗学友聚会之所,你不过是来帮忙的。”
听贾环把刚才的事情都讲了一遍,赵姨娘顿时大喜,上前一把将儿子搂住,夸赞道:
“好儿子,你真聪明!”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你们同学聚会的场所,娘就是过来帮忙的!”
贾环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低声道:
“一会儿娘就按照这个去说,赶紧把老爷他们给哄走,否则等展大哥来,那就真说不清楚了。”
“对对。”赵姨娘连连点头,然后猛地站住,转头对侍书等人警告道:
“老爷太太的事情,不许让探春知道,否则只怕她会露馅。你们也都躲在后面,不许往前面去。”
“看样子今晚我是没办法现场指导了,回头老爷肯定得带我回去。”
“你们的计划照常进行,不可懈怠。”
侍书几人急忙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赵姨娘这才抖擞精神,跟着贾环往前面去应付老爷太太了。
她最擅长做戏,笑眯眯地从后院出来,先是给老爷太太见礼,然后故意挑衅一般地在王夫人身边晃来晃去,口中阴阳怪气地道:
“诶呦,我家环哥儿到底是中了秀才了,这面子就是比我这个姨娘大!”
“这买个房子,修整一下院子,居然还惊动了老爷太太大驾光临,啧啧啧……”
被她这番一嘲讽,王夫人的肺都要气炸了,那脸阴的,更是跟锅底一样。
眼见妻妾之间又开始内斗,贾政顿时便头疼了起来,急忙瞪眼呵斥道:
“胡闹!”
“环哥儿有志学业,这是多好的事情,你正大光明的跟老爷说便是,作何鬼鬼祟祟的,令人生疑!”
“太太也是一番好心,生怕你孤身在外行走,再如琏二媳妇一般,被贼人给掳走。”
“你该当谢过太太才是,莫要胡言乱语!”
感受到自家老爷目光之中传递过来的警告之意,赵姨娘便撇撇嘴,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冲着王夫人拜倒,感谢道:
“多谢太太关心,人家感激不尽,以后出门定然会多带些人。”
又胡扯了几句之后,赵姨娘便把话头往回府引,贾政如今查明了“真相”,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而王夫人在这里撞了个灰头土脸,又被赵姨娘耻笑了一通,更是没脸面继续留下,当即也起身准备离开。
赵姨娘这才放下心来,一步三回首地跟在后面往门外走,心中还是颇有些担心晚上探春的表现。
但很快,她就不担心这个了。
刚走到门口,忽听门外哈哈大笑之声,展老爷跨步进来,对着贾政一拱手,笑着道:
“哈哈……小侄不过是办个纳妾礼,怎么政伯父还亲自过来观礼了?”
“嗯?”贾政顿时就愣住了,回头看向贾环和赵姨娘,“这院子不是你和秦钟的吗?”
“呃……”贾环几人的脸都绿了,张口结舌,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不过展老爷多心善呐,当即便笑着接话道:
“这院子确实是环哥儿和钟哥儿的,不过他二人为了感谢我之前对他们的帮助,所以专门买了个舞姬,要送给我做妾。”
“哈哈……政伯父也是知道的,小侄就这么一点癖好,这不是却之不恭嘛……”
“哦。”贾政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但他也是个体面人,懂得人艰不拆的道理,不会当面就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只是把事情放在心里,想着等日后再询问贾环他们,谅他们也不敢对他撒谎。
展老爷笑嘻嘻地过来请贾政再入府。
“这纳妾礼没有宾客也显得不够庄重,伯父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正好给纳妾礼做个见证,一会儿小侄好好敬伯父几杯。”
贾政刚要点头答应,身后的赵姨娘便赶紧蹿上来,附耳低声道:
“老爷,这纳妾礼的事情,让环哥儿他们这些年轻人见证就好了,老爷这等辈分,在这里岂不扰了人家的兴致?”
“人家展老爷多半便是客套一句,老爷若这般便答应了,那便有些不识趣了。”
“再者说了,老爷身上还有服丧呢,这期间饮酒可是多有不便。”
她可是不敢让贾政留下,若万一被他看穿了探春的身份,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别的不说,探春的父母姨娘此刻俱在,若见证了她的纳妾礼,回头真算起来,这假的都得变成真的!
贾政本来就是耳朵根子软的,听了之后,也觉得有道理,便婉拒道:
“贤侄纳妾,属实是件喜事,只是老太太病故,如今乃是丧期,老夫却不便与贤侄在此畅饮。”
“回头我便让人把礼金给补上,这酒宴的事情,便等丧期过了之后再说吧!”
他这边心中已经有了退意,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今他想走,可王夫人又不想走了!
本来王夫人想着,这次突然袭击应该是抓到这小贱人与人私通,再不济也能抓到她和魇胜之人暗中勾结的真凭实据,怎么也得让她脱层皮下来。
可谁知道这屋子居然是贾环的,还是用在学习上的正途,所有打算都彻底落空了,还被那小贱人好顿嘲讽,如今都在那边郁闷半天了,正自对着那办事不力的周瑞家的生闷气,便见到忽然有意外发生了。
她对赵姨娘这人还是了解的,虽然为人愚蠢,行事嚣张跋扈,但最擅长狐媚手段,行事目的性极强,在自家老爷面前非常擅长装模作样,总是装作非常懂得规矩的样子。
可今天赵姨娘突然不顾场合冒出来多嘴,就很不平常,不是她的惯常做派。
王夫人也不知道赵姨娘为何会突然如此,但本着这小贱人想干什么,都要跟她反着来的态度,她便坚决想要留下来了。
“老爷,虽然留下参加酒宴确实不妥,但既然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也不合适。”
“不如咱们便观礼一番,给念嗣纳妾做个见证,然后再走也不迟啊!”
对于妻妾之间的这种明争暗斗,贾政那可是太熟悉了,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当即心中便苦笑起来,只好继续按照过往的应付方式来和稀泥。
“夫人此言有理,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做个见证好了。”
当即众人便又重新回到了前厅,再次落座奉茶。
赵姨娘几人的脸色顿时便愈发难看起来,倒是秦钟,虽然全程参与,但与自身利益并不相关,所以反倒乐得在旁看热闹。
赵姨娘几次有心想要找借口到后面改变一下计划,但却被王夫人看得紧,有什么事情都让周瑞家的紧跟着盯防。
那周瑞家的办砸了事情,正担心会被太太责罚,如今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顿时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如同跟屁虫一样,咬死了赵姨娘不放,任是她冷嘲热讽或是发脾气乱骂,都坚决不肯退让。
事发突然,贾环等人根本就没有准备,现在想换人也来不及了。而且后面的服装、妆造、花轿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想改也并不容易。
闲扯了一会儿之后,终于黄昏将至,纳妾礼即将开始了。
展老爷便请贾政夫妻一并到大堂那边观礼,展老爷径自坐在主位上,贾政和王夫人并肩坐在侧面观礼。
赵姨娘和贾环侍立在贾政身后,两人一个劲地打眼色,那眼珠子转得都快要跳出眼眶了。
反倒是秦钟,和贾政没有直系亲属关系,得以坐在两人对面那边,但他对此也毫无办法。
展老爷乐呵呵地坐在位置上,把众人的面部表情都收纳眼底,只等着一会儿看热闹。
熟悉的流程再走一遍,探春在门前落轿,被两个陌生的丫鬟搀扶着下来,迈入进入大厅。
她头上蒙着盖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对外界的事情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莲步轻移,“咔哒咔哒”地踩着高跟鞋,来到大厅中央,对着展老爷盈盈拜倒,捏着嗓子低声道:
“妾身琴操见过老爷。”
展老爷便笑呵呵地陪她走着流程,另一边的贾政就眉头大皱起来。
这展老爷纳妾嘛,当然要用展府套装才行。
而探春的身份是舞姬,所以穿着也是展老爷专门提供的舞娘套,阿拉伯风格,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金色流苏,静止站立的时候身上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但一走动起来,玉臂藕腿便若隐若现,分外的诱人。
贾政这种迂腐之人,看了这副装扮便有了几分不喜,但他也是道德君子,知道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扫了一眼后,便眼帘低垂,不肯再看。
只是赵姨娘和贾环两人正站在他身后,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在那里提心吊胆,生怕被他认出来。
好在一直到流程结束,贾政也不曾发作出来,眼见那两个小丫鬟又上前要扶着探春回后院入洞房了,赵姨娘两人总算长出一口气,心下稍松。
谁知道他们刚一放松,便见到旁边的周瑞家的猛地一步窜出,一扬手,便把探春的盖头给掀了,定睛一看之后,顿时便拍手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