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便一推旁边的平儿,“还在这儿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让二爷把你送出去,给咱府里换门营生回来。”
平儿便落下泪来,往贾琏身前一跪,哭道:
“奴自幼便进了府伺候太太,这辈子也从来不打算和太太分开。”
“若是奴做错了什么事,老爷尽管打骂,便是打死了,也是奴的不是,断然不敢抱怨的。”
“只求老爷开恩,千万莫要把奴赶走。”
贾琏这被挤兑的,满脑门子都是汗,急忙去扶平儿,平儿却不肯起来,只赖在地上,一个劲地在那里哭。
“诶呦,你看这事儿是怎么说的!”
“平儿是凤儿你的丫鬟,也是我开过脸的,我怎么舍得把人往外送?”
床上的凤姐便冷着眼,看他在那里手忙脚乱,撇嘴道:
“这话说的,你可是府里的老爷,别说一个平儿了,便是回头把我拿去卖了,谁还敢说你怎地?”
“凤儿你这话越说越离谱!”
贾琏原地转了两圈,眼见后院起火,苦无灭火良方,无可奈何,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先拿谎话出来顶着。
“那展兄仁义的很,根本便没打算要平儿,那不过是用来糊弄珍大哥的话,否则珍大哥必然会怪罪到展兄的头上。”
王熙凤本来便不觉得自家老爷有这个胆子,敢背着她把平儿给卖掉,听完之后,心中便已信了,但依旧不依不饶,要借此敲打自家老爷一遍,便冷哼道:
“人家要不要是人家的事情,老爷给不给是老爷的事情。”
“既然老爷开了这口,那定然是有这个心,否则老爷怎不提把善姐儿给卖了,只卖这平儿?”
贾琏便解释道:
“珍大哥把自家的小姨子都送给了展兄做妾,我要想压他一头,断然不能小气的,否则如何说得过去?”
“也是展兄先应承了,只是用来做个幌子,否则我如何舍得拿平儿去说嘴?”
“回头我便拿个几百两银子,去赎个清倌人回来,顶替了平儿便是,展兄仁义,断然不会挑剔的。”
“只是珍大哥那边,我却不好和他见面了,凤儿回头帮我说项一番,便说是你不肯,可不是我说话不算。”
“诶呦!”王熙凤听了便嗔怪道:“合着咱琏二爷是在这儿等着我呐!”
“你个大老爷们儿要面子,我这妇道人家就不用了是吧?”
“这我要是认下了,人家背后还不得戳我的脊梁骨,说我强横霸道?”
话虽如此,但贾琏和她夫妻多年,一听这话音便知道她已然同意了,便上前嬉笑去拉她的手。
“凤儿强横霸道也不是一两回了,也不差这多一回,便看在那些进项的份上,再强横一回,也不算什么。”
王熙凤便抿嘴笑了起来,将雪白的足儿提起来,点在贾琏的胸口,轻轻拦着,眼波流转,艳光四射。
“二爷这话好没良心,这家中的事情,合当该你这男人来主事的,却偏要让我这个妇道人家顶在前面。”
“有好处的时候想不到人家,需要人背锅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人家背了黑锅还不算,还得怪人家强横霸道。”
“你那旁边便有不强横霸道的,你自去找她耍子去呀?”
贾琏见她那豆蔻染过的足趾甲在眼前拨弄来去,只觉得心里一阵痒痒,便笑嘻嘻的一把抄过,低头去咬,口中笑道:
“平儿素来都听凤儿你的,你不点头,她哪里敢理我?”
“若非如此……”
贾琏话说了一半,便觉失言,立即住口,但已晚了。
果然凤姐听了后,便脸色一变,把脚又抽了回去,冷笑道:
“好啊,怪不得要把平儿给卖了呢!”
“合着是你琏二爷吃不着,便想着一卖了之,省着在眼前碍眼了是吧?”
眼前旖旎的气氛再次消失,贾琏心中也没滋没味的,便一甩袖子,梗着脖子道:
“你既然不打算让我碰平儿,我不碰便是,你又没来由的总拿她逗我,然后又怪到我头上,真个岂有此理!”
凤姐霍然坐起,凤眉倒竖,一双丹凤眼瞪起,跟贾琏就又吵了起来。
这种场面乃是家常便饭了,旁边的平儿早已习惯,便只乖乖地跪在一旁,半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人迁怒。
自家两位主子的性格,她早就很清楚了,懂得该如何应对,表现出让两位主子满意的姿态,但究其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无遗憾。
当年趁着凤姐怀孕的机会,她成功履行了通房丫鬟的职责,把琏二爷给睡了。
以她对凤姐的了解,心中很清楚,若凤姐一胎得男,那便会假大气许多,说不定便把她给抬成了小妾。
但遗憾的是,凤姐居然生了个丫头。
而无后的凤姐,断然不会允许有人靠近自家老爷,将来母凭子贵,骑到她脖子上的。
果然,凤姐坐月子完毕之后,平儿就再也没有几次和自家老爷同房的机会。
若说心中不甘,那肯定是有的,但平儿也不傻,知道自己在府中的立身之基在哪里,所以哪怕惹了自家老爷不开心,依旧坚定地站在自家夫人一边。
其实若贾琏本人硬气一点,能够抗过凤姐的压力,那平儿肯定早就已经倒向自家老爷了。
但可惜的是,贾琏他自己不争气啊!
无可奈何之下,平儿这些年就只能苦熬着,心中求神佛保佑,让自家夫人早点生个儿子出来,好让她能够得以解放。
但天不遂人愿,也不知道凤姐是不是生育的时候损了根本,这都好几年了,也不见她肚子里有什么动静。
其实昨日那展府纳妾搞出了偌大的声势,平儿心中其实也是羡慕的,后来听闻那边传来消息,说自家老爷把她拿去换了酒水的生意,她心中其实是有些雀跃的。
那展家的老爷她也是曾经远远见到过的,是个相貌姿容比琏二爷还要胜似几分的风流人物,而且虽然身世不如琏二爷,但如今把生意搞得风生水起,据称和珍大爷和史家关系都颇为密切,也不是凡俗商人可比。
而且那展家的人便和薛家一样,出手向来都非常大方,那银子都跟不值钱一样,到处打赏,便是他家那丫鬟都穿金戴银,比别人家小姐金贵几分。
若是她能够嫁过去做个正式的小妾,在钱财方面定然不会匮乏,而且将来还可以谋算一下母凭子贵,至少有个念想,总比在这边没名没分没未来的要好的多。
平儿在荣国府内和自家主母历练颇多,也算见多识广,非常清楚,这男人对女人的态度,美色和人品是一方面,更多还得考虑出身和代价。
一般来说,男人用越大代价换回来的女人,往往就越珍惜、越重视。
那酒水生意何等赚钱,她若是真被自家老爷拿去换了这酒水的生意,那她在展老爷心中的地位自然也不会太差。
再加上她好歹算是贾府出来的人,也不是毫无出身背景,在展府的日子定然会过得非常幸福美满。
但遗憾的是,她不能表露出来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否则自家夫人便先会不高兴。
所以她只能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去自家夫人身边表忠诚,哭求她向自家老爷求情,不要把自己卖掉。
之后事情的发展也果然一如她所料,自家那个废物老爷,又再次被自家夫人给拿捏住了,三言两语便乖乖认输投降,把这桩好事给搅黄了。
且不说贾琏这边床头吵架床尾和,单说外界的反应。
自从酒水生意的消息传了出去之后,便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多方关注。
之前展廿四搞的那些生意,无论是蜂窝煤,还是卖烤炉、烤红薯,其实都不是什么暴利,只能算是薄利多销罢了,但这酒水生意就不同了。
这是绝对的暴利啊,大家谁不想掺一手。
史家的人最后悔了,明明两家关系一直挺好,结果在人家纳妾的时候,自家这边只派了个管事,没什么重量级人物到场,结果这生意就被那贾琏给抢走了。
史鼐心头郁闷,但也无法,谁让他儿子年纪太小,没法代表家族出去应酬呢!
家中唯一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还是大哥的女儿史湘云,但这女儿家又不便抛头露面,取代不了男丁的作用。
他仔细琢磨了一番之后,便让人给史湘云那边送信,让她平日里有空,便多往贾府那边走走,莫要让两家的关系冷了。
当然这些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的事情是交给那随行的管事婆子,让她时常和贾家、薛家的人多拉拉关系,探听一些消息,以后有什么好处,也能及时下手。
就这么着,史湘云比在原书之中,更早的前往了贾府。
在另一边,贾珍酒醒之后,刚洗漱完毕,便见尤氏端着醒酒汤进来,满面春风。
“老爷,快把这醒酒汤喝了,免得又头疼。”
贾珍接过碗来,刚要喝,猛然发现,这次居然没有平日里宿醉的那种头疼。
“咦,这酒居然不上头!”
“果是好酒啊!”
“只可惜……”
贾珍感叹了一声,便摇了摇头,低头喝汤,不再说话。
尤氏便问道:
“老爷,可惜什么?”
贾珍便叹息着把昨夜的情况说了,后悔不迭道:
“早知如此,我便当早点去找展贤弟询问,结果错过了大好机会,让琏二兄弟把便宜给占了!”
尤氏听完便不高兴了,抱怨道:
“这妹夫也真是的,妾身把妹妹都给了他做妾,回头三妹妹肯定也跑不了送他的,他怎地胳膊往外拐?”
“谁不是说呢!”贾珍也跟着抱怨了几句,又转头埋怨起贾琏来了,“以前也没看出来,昨夜方才知道,琏二兄弟也是真舍的,连自家房里的平儿都送了出去。”
“那平儿姑娘咱们也都是见过的,为人不但相貌端庄,便是管起家来,也不让大妹妹分毫,若是换个普通人家,做个大妇都是当得的,也难怪展贤弟经不起诱惑。”
尤氏听完之后,飞快的闪了自家老爷一眼,作色一拍桌子,气愤地叫道:
“他会送女,莫非咱们便不会送么?”
“他能送平儿,妾身也不小气,便不会送银蝶吗?”
贾珍听了,便白了她一眼,不屑地冷笑道:
“那平儿是大妹妹的丫鬟不假,但也是琏二兄弟的房内人,银蝶怎么跟平儿比?”
尤氏听完,便怂恿道:
“既然如此,那老爷何妨便把那自家房里的也送一个过去?”
“若是一个不够,不妨便把佩凤和偕鸾几人一并送了。”
“大不了,回头赚到了银子,老爷再纳几房新的回来便是。”
“还是说,老爷舍不得?”
贾珍听了,便砸吧着嘴道:
“也不是舍不得,只不过这生意琏二兄弟已经先做了,若是我再插手,只怕大家面子上便有些过不去。”
尤氏便问道:
“那展老爷可曾说只和这琏二兄弟合伙儿?”
“这却不曾。”
“那不就是了?”尤氏便把两手一拍,开心叫道:“咱们也不说夺了琏二兄弟的生意,咱只把他家的生意分一半过来,有何不可?”
“老爷你看,他家送了平儿,咱家也送了佩凤几人,若真抡起来,咱们的礼还更重几分呢!”
“咱们便只要一半的酒水生意,另一半依旧归他们,琏二兄弟就算不高兴,大家也不会撕破脸皮不是?”
“这事儿老爷你出马不合适,容易落下话柄,被人念叨,不过妾身是个妇道人家,倒不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