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面我一点都不放心，只要有风我就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还有小洋一天天大了，那小子一点都不好管，偷跑去海边淘海都去了几次了。”
“特别是这段时间见他三叔淘海也能挣钱，天天在我耳边念，说他不想读书，想跟他三叔淘海挣钱，还要买大船当船老大。”
儿子一点点大就晓得挣钱买船自己干，老子就晓得帮人，真是个老实头子。
李大哥叹了口气，“臭小子就不是块读书的料，最多念到小学毕业，初中是别想了。”
“我还想让他把初中读完，跟他阿叔一样当海军，以后回来去大船，一月的工钱就是两百。”
李大嫂嫌弃的撇嘴，“两百块有啥稀奇的？阿乐淘海运道好一次都不止！”
“等小洋参军回来就不止了，现在工钱是年年涨，在船上是级别越高工钱越高。”
李大嫂见说著说著话题又说远了，气呼呼的说道：“还级别越高工钱越高，难不成你想小洋、小涛长大了还去帮人？”
“我跟阿珍商量过了，我们合伙买艘小船，下地笼去近海捕捞，淘到好货还可以请阿乐帮忙卖，不管咋样也比去帮人强。”
“我晓得你想买船自己干，你想想还有五个月不到就要过年了，就算要退出来自己干，也得把今年干满才能退出，不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随你！”李大嫂见他还认死理，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我愿意让人说闲话啊？
你咋不想想，孩子一天天大了，小洋和小涛是男孩子不管咋样都好，小青是女孩子，家里就这么点大，你让她去哪里住？”
“我咋不晓得，原本去帮船，就是想攒钱建新房的，现在见阿乐淘海挣钱，你又想买船自己干。”李大哥烦恼的抓了抓头发，“等老二起来，我跟他商量一下。”
“随你！”李大嫂起身三两下穿好衣裤，出门织网去了。
李大哥见她走了，也睡不著了，想著一天天大了的孩子，房子就这么点大，又想建新房，又想买船挣钱，到底先顾哪头才好？
他索性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狭小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就烟雾弥漫。
李大嫂听到屋里的咳嗽声，气得过去冲过去冲他说道：“都咳成这样了，还抽抽抽，你少抽点不行啊？”
“好，我不抽了！”李大哥把烟熄灭，抱著脑袋躺了回去。
……
李长乐一觉醒来，见两个儿子腆著小肚子还在酣睡，出门见周若楠也不在，觉著她应该去阿香家做衣服去了。
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砸吧了几下，喝出是老娘在山上采回来的野茶，觉得口感比后世的假龙井好多了。
就看到李母戴著斗笠提著菜篮，大哥扛著锄头、竹竿出来，“阿娘，这么大的太阳，你们下地做什么？”
李大哥笑道：“阿娘说山上瓜架结的大冬瓜有点重，担心把瓜架压垮掉，让我扛几根竹竿上去加固一下，顺便摘点豆角、茄子、天萝回来。”
李长乐想起以前家里的琐事，也是大哥帮著阿娘做，“大哥，你一回来就帮著阿娘做事，难怪你走了阿娘老是念叨你。”
李母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还好意思说，你要是肯帮我一下，就不用等你大哥回来干了。”
“我今天帮你干！”李长乐跑回去拿了斗笠，跟李父打了声招呼，出来接过李大哥手里的锄头，跟著两人一起朝山脚走去。
李大哥回头看了看他，等他走到，“阿乐，你大嫂想……我想等把今年干满再说，你大嫂都等不及，你说到底是先买船自己干好，还是先挣钱建新房好？”
他从没想到，自己还有找老三讨主意的一天。
“大哥，”李长乐直言不讳道：“依我说当然是挣钱要紧。老话不也说，欠帐如牛毛，海水著一潮！
运道好，几趟就能挣到一年的工钱，只要我们手里有钱，新房建起来也就三五月的事。”
李长平听后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们这次在舟山渔场那边，有一家的渔船运道就特别好，两百多一担的大黄鱼，就捕捞到二三十担。”
“跟他后面的渔船也比我们的好，长贵背地里说船老大航线没走对，还被他姨父的儿子当著众骂了一顿。”
李母在一旁撇嘴道：“猪脑子，船老大也敢得罪，挣了点钱连姓啥都忘了。”
她说著又看向李长平，“阿平，我看你还不如就听阿芳的，跟老二合伙买艘小船先干著，你们兄弟几个一起出海，万一遇到啥事，也有个照应。”
李长乐点头道：“是啊大哥，一起出海也有个照应。”
海上跟陆地不一样，这些年南岸人仗著渔船大，经常跟北岸抢夺地盘干仗，大船撞小船的事常有发生。
李大哥：“老二还没起来，等他睡醒了，我问他一下，看他怎么想的？还有，不管买二手渔船还是新的，都要一段时间，就算自己干，也得等人家把人手找到才能辞工。”
今年本来就不好招人，少一人还好，兄弟俩都不去了，那边肯定不会放。
李母：“你们商量著办，不想去的话，就早点跟人说清楚。”
李家的山地就在半山腰，走十几分钟就到了，山上的地没整块的，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远远就看到半山上那几棵高大的栲树，李长乐抬头望了望大树，想起以前经常跟哥哥来山上摘栲树果子吃。
“阿娘，栲树分给谁家了？”
“没分哪家，还是大队的。”李母笑道，“你阿爷在的时候说这片山以前全是栲树，这种树在旧时值钱著呢，后来有了尼龙线才把树砍了的。”
“以前有听阿奶讲过。”
在旧时，渔民都是用苎麻编织渔网，因为容易破烂，后来发现将栲树皮放大锅里煎煮，能得出的汁液里含有的胶质物，能增强渔网韧度，提高抗海水腐蚀能力。
在新的渔网编织好后，都要用栲树皮熬煮出来的栲汁浸湿加固，渔民管这叫“栲网”。
栲树皮煎煮出来的汁液呈红褐色，有一股相当难闻的恶臭味，渔网经过“栲网”，再捞出来晒乾，最后还要放入盛满猪血的水池中浸湿，渔民称之为“血网。”
为了增加渔网的牢固性，每次出海回来都要重新“血网”然后再晒乾，旧时下海捕鱼一般都是7-15天回航。
“三天张虾，四天晒网”的老话，就是从这里来的。
第119章 我是捡来的
第120章 我是捡来的
李大哥笑道：“去年喊你上船出海，你去一次歇两天，阿爸天天骂你三天张虾，四天晒网。”
李母乐呵呵的说：“现在不用骂连喊都不用喊，早平潮他也能赶上，半月功夫有了吧，一天都没歇过。”
“哟！阿乐可以啊！”李大哥回头拍了拍他肩膀，“大哥真的做梦都没想到，你能改，还改得这么彻底。”
李长乐讪讪道：“没办法啊，就像你说的，孩子们一天天大了，读书要钱，建新房要钱，再不干就成了村里最穷的人家了。
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偷懒不去的，想著少去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咬咬牙就起来了。”
说话间，母子三人就到山地边，李家这些地有一部分是他们以前开出来的荒地，有一部分是分下户后分到的，旁边的坡地上还种了几棵蜜桔和杨梅。
桔树上已经挂著鹌鹑蛋大小的小青桔，等八九月才有吃。
杨梅得等来年四五月才有的吃，他记得自家这几棵杨梅树，结的杨梅味道还不错，大的自家吃，小的就用来泡杨梅烧酒。
四家人的山地加起来，也就一亩多不到两亩大，全都种了红薯，红薯地的垄沟才起过一次，沟底全是新土。
再往前走，还有两丘地，里面用毛竹搭著瓜架，还有豆角架子，下面种了各种豆角，还有瓜菜。
挂架下面挂著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青皮冬瓜，圆盘似的南瓜，冬瓜最大的有水桶大。
菜地边的灌木上还爬满了南瓜藤、冬瓜藤。
菜地的边角还种了芋头，洋芋头、姜，葱。
这年头，乡下人吃菜从来都是自给自足，李家人多担心菜不够吃，把地的边边角角都种上了。
石头太多的边角不能种菜，就还撒了些苎麻，家里绑螃蟹的麻绳，还有麻袋就是用苎麻剥的苎麻皮编织而成的。
离菜地四五十米远的地方的几棵栲树，盛开著一串串洁白的栲树花。
“阿娘，你看小洋在做啥？”李大哥忽然指著前面的栲树喊了起来。
李长乐和李母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李小洋抱著旁边一颗半大的栲树，蹭蹭蹭的往上爬，树下站著李小涛和后巷的几个孩子。
一个二个的腰间都别著根木头，头上戴著用柳条编的帽子，嘴里还叽叽咕咕的说著啥。
李大哥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让他读书就头疼腿疼的，顶著大太阳在外面跑，头也不疼了，腿也不痛了。”
他说著就开始找棍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好好收拾他一顿不行。”
“先别去！”李母忙拽住李长平，“你猛地一下冲过去，万一把他吓得从树上掉下来了咋办？”
李大哥忙收回迈出去的腿，“等他从树上下来，我再过去。”
“我过去看看。”李长乐朝栲树那边走去。
这时，有小孩子看到了这边的三人，拉了李小涛一下，“阿涛，你阿奶、阿爸还有三叔来了。”
“啊！”李小涛惊叫出声，扭头一看，吓得忙冲树上的李小洋喊，“哥，快点下来，阿爸来了。”
“少骗我，阿爸在家睡大觉呢！”李小洋边说边够著手去拿树杈上的鸟窝。
“真的，不信你看菜地那边！”李小涛跳著脚一脸焦急，“快点下来，三叔过来了，等阿爸过来，看到你在树上，我们就遭了。”
李小洋听后抱著树干回头一看，看到站在那往这边看的李长平，吓得一激灵，差点松开了抱住树干的双手。
下意识的抱著树干往下滑了一节，脑子里灵机一动，又爬上去坐在了树杈上。
“我不下去了，这么高，阿爸想打我也够不著。”
“啊！”李小涛傻眼。
“哟呵！猴崽子爬的挺高的嘛！”李长乐看著树上的李小洋说道。
李小洋得意洋洋的看著他，“三叔，你跟我阿爸说，他保证不打我，我就下去，他要打我的话，我就在树上不下去了。”
李长乐好笑又好气的隔空虚点他几下，“李小洋，你老老实实的下来，老子可以帮你求求情，让你少挨两下！”
他看著起码一层楼高的树杈，觉得现在的小猴子就是厉害，上山爬树下水摸鱼，就没一样不精通的。
李小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少挨两下还不是要打！”
话音未落，就看到李大哥拿著根竹片走了过来，“李小洋，赶紧给我下来，吃柴坯！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你是老大，让你在家听话点，帮你阿娘带著弟妹，你就是这样带的？难怪你阿娘气成那样！”
他这一嗓子，吓得一群孩子作鸟兽散，李小涛也毫不犹豫的跟著跑。
李长乐伸手一把拽住他后颈，“小东西，还跑！”
李小涛挣扎起来，“三叔，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好了！”
李大哥上前一把抓住他胳膊，手里的棍子冲他屁股抽了起来，“看看你这一身，全是草汁，你阿娘每天跟你们后面洗都洗不急。
“嗷~嗷…哇……”李小涛顿时嚎得声音都变了，“阿奶，救命啊！我阿爸要打死我了……”
树上的李小洋看著那棍子一下下抽在李小涛屁股上，觉得自己屁股上的肌肉也一阵阵收紧。
坐在树杈上的屁股也疼了起来，不由得把树干抱得更紧了，打定了主意不下去，就算要下去也等大人气消了再下。
早晓得阿奶今天要上山，就不来山上打仗掏鸟窝了。
唉！运气实在太差。
“让你们天天瞎跑，让你们不做作业，不好好读书……”
“嗷~嗷~三叔救命！”李小涛忽然想起他哥上次挨打时的情形，一把抓住一旁站著的李长乐，抱住他的腰就不放，“呜…呜……好痛……”
李长乐看到他补了个大圆圈的屁股上，沾满了青草汁，裤兜的线缝也裂开了。
看样子就是玩打仗游戏打肉搏战，在地上翻滚的时候弄坏了的。
看著哭得眼泪鼻涕的小家伙，李长乐良心发现，觉得也挺可怜的，忙护住他，转移李大哥注意力，“哥，树上还有一个呢！”
李大哥拿著棍子抬头，指著树上的李小洋，“你今天是跟老子老老实实下来？还是等我上去把你揪下来？”
他看著孩子坐的树杈，又看看比碗口粗不了多少的树干，也不敢真爬上去揪他下来，担心孩子真的掉下来。
李小洋冲树下喊：“阿爸，你不打我，我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