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宁卫东一句话,就把她之前决策的前提给推翻了,王大妈一下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一个家庭妇女,缺乏应变的急智,立即就哑火了。
看向石晓楠求助,石晓楠别开眼光,根本不接她这个茬儿。
王大妈无奈,干笑一声道:“是啊!那卫东……这个……”
宁卫东见她张口结舌,大概是脑子陷入空白了,笑呵呵道:“王大妈,您先别急,等我回家先吃口饭,然后到您家跟你仔细说。”
王大妈连忙点头,她自己没有办法,只能听宁卫东的。
随即宁卫东跟石晓楠点点头,径直推著自行车回了东跨院。
眼见宁卫东走了,王大妈又来精神了,瞪了石晓楠一眼,埋怨道:“刚才你咋回事,是哑巴了吗?”
石晓楠心里翻个白眼,张嘴就要怼回去,却是在院里。
她一个儿媳妇跟婆婆吵起来,甭管对错的都得有人说她的不是。
石晓楠索性也不接茬儿,一拧腚回了屋里。
王大妈一噎,连忙追了上去:“嘿,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
石晓楠快步进屋,刚等王大妈进来,立即道:“你让我说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还给人家一个下马威,你就一个家庭妇女,凭什么给人下马威?宁卫东是什么人,你也不打听打听,后院的王子朋亲口说的,这次他们厂子那个保卫处的王处长,就是被宁卫东亲手送进去的。”
王大妈被石晓楠连珠炮似得攻击,一时间哑口无言。
说到底她对宁卫东还是以往的刻板印象,有些事不是听人说就能改变的。
许多人仿佛听不懂人话,只生活在自己的茧房里,接收自己认为对的,排斥自己认为错的。
到了王大妈这个年纪,这种情况尤其的多。
她就是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院子里的长辈,有资格拿捏宁卫东这个小年轻。
石晓楠接著道:“妈,反正我把该说的,能说的都给您说了,王凯是您儿子,我相信您不想害他,更不会害他,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吧~”
王大妈眨巴眨巴眼睛,嘴唇蠕动几下,想要再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一屁股重重的坐到椅子上。
……
另一边,宁卫东回到家。
一进屋宁卫国三口人已经吃上了。
这年头没有手机,信息无法实时更新联络,遇到事情,下班晚了,等个十分八分没回来就不等了。
不然谁也不知道等到几点。
宁卫东一进屋,王玉珍放下筷子道:“卫东,赶紧洗手,厨房给你留了菜,我给你端出来。”
宁卫东“哎”了一声,脱了大衣去洗手。
宁卫国则问道:“今儿怎么回来晚了?单位那边有事儿?”
宁卫东擦了擦手道:“四车间有个同志,东北的亲戚给带的榛蘑,非要给我拿来。”
恰这时,王玉珍从厨房端著菜碗出来。
宁卫东嘿嘿道:“嫂子,正好这星期天您给我大娘拿去,弄个小鸡炖蘑菇。”
王玉珍倒是没矫情,一口答应下来,转又问道:“对了,卫东,前院王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盯上你了?”
宁卫东端起饭碗,往嘴里塞了一筷子二米饭,嚼了几口无奈道:“我哪知道啊~就昨天石晓楠跑来求我,让我帮著问问。我考虑街里街坊的,面子上多少过得去,而且就打个电话,帮著问问,也不费事。”
王玉珍皱眉道:“卫东,你没拿人家钱吧~”
宁卫东忙道:“嫂子,这我能干嘛~他们家这个钱可烫手。”
王玉珍点头,见宁卫东明白其中的利害,便也没再深说:“你自己清楚就好,那个老王太太跟她儿子一样,脑子不老清醒,最好敬而远之。”
宁卫东应道:“我知道,昨天石晓楠给我送来著,我坚持没要。”
王玉珍道:“赶紧把这件事处理好,不要拖著。”
宁卫东道:“等会儿吃完饭我就过去。”
宁卫国提醒道:“都是街坊,说话注意措辞,别让人挑出毛病。”
宁卫东笑著道:“大哥您放心,亲切、热情、耐心、诚恳,保证让他挑不出毛病来。”
……
吃完了饭,宁卫东也没穿大衣,直接拢著袖子快步来到前院王家,敲了敲门道:“王大妈,我进来啦~”
如今王凯没在家,家里就王大妈和石晓楠俩女的,肯定要注意一下,别搞出什么误会。
屋里王大妈应了一声,起身迎上上来。
宁卫东则推门进去。
王家屋里还算干净,也没开火做饭的味道,大概因为王凯的事,俩人也没正经做饭,吃点能垫肚子的糊弄一口。
屋里的白炽灯还算亮堂。
原先王家的条件也还不错,家里的家具电器该有的都有,各种用品用具,还有摆设陈列,在这个年代也算相当别致。
石晓楠是搞艺术的,天然的眼光与审美就跟一般人不一样。
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的小日子过的真的挺不错,至少超过这个年代百分之九十的人。
可惜没有如果。
现实就是王凯被抓紧去了,石晓楠和王凯的婚姻面临解体。
“卫东啊~你快坐。”王大妈把宁卫东让到黑白格子的人造革沙发坐下,又催促石晓楠:“晓楠,赶紧去倒杯水。”
石晓楠倒也听话,去给宁卫东倒了一杯水。
王大妈忙不迭问道:“卫东,刚才您说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究竟是咋回事啊?”
宁卫东叹口气,看看王大妈又看看石晓楠:“王大妈,石姐,实不相瞒,昨天石姐去找我,我也没当回事,不就是打架嘛~能有多大个事。”
王大妈连连点头,非常认同宁卫东的说法。
石晓楠却撇撇嘴,一听这话后边肯定有转折。
果然宁卫东接著道:“但谁知道,我找了派所的朋友一问,才知道这件事可能不简单。”
说到这里,宁卫东一脸郑重:“王大妈,石姐,你们好好想想,王凯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王大妈的脸色一变,她在家庭妇女里边算是有些心机的,而且宁卫东说的已经相当明了的。
王大妈急切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想整我们家王凯?”
宁卫东扫了一眼石晓楠,点头道:“这种事是不好在电话里说的。”说到这里宁卫东稍微压低声音:“我在派所的朋友说了,王凯这事儿有他们上边的领导打了招呼,要不然他这边想想办法,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不是不能通融通融。但是现在……”
宁卫东一脸无奈的连连摇头。
王大妈一脸呆滞,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连忙拉住宁卫东这个救命稻草:“卫东!卫东!你一定帮帮大妈,这……这可怎么办啊~”
宁卫东苦著脸道:“王大妈,这事儿您跟我说也没用,咱们是老一辈少一辈的街坊,要是能帮忙我能不帮嘛~但我就一个小小的副科长,还是厂子里的。我那个派所的朋友,也就是个普通民警,要是一般的是,帮著说和说和,差一不二的就罢了,顶天了多赔点钱。可是现在……上边人说话了,你再让人家跟上级对著干……王大妈,您说这话让我怎么开口。再说,就算我能开口,人家也不傻,不可能答应,您说是不是?”
王大妈无言以对,的确是这个理儿,总不能让人家帮你,去开罪得罪不起的领导吧~
人家跟你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呀~
别说是街坊,就是正经亲戚,只要不是亲爹亲妈,遇到这种情况都帮不了。
想到这里,王大妈心里最后的希望也破灭,当场忍不住就哭起来。
宁卫东也不意外,转而看向还算冷静的石晓楠。
倒不是说石晓楠的心理素质比王大妈更强,只是关心则乱。
事到如今,石晓楠与王凯之间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淡了。
之前两人已经处于分居的状态。
一个男人一旦长时间从一个女人的生活中剥离,没有交互,没有影响,两人很容易彻底切断感情联系。
宁卫东能感觉到,现在石晓楠总体上的态度,比当初他骑车子驮石晓楠,被王凯误会的时候,显得冷漠多了。
倒也不是说石晓楠翻脸无情,这种冷漠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有王凯不断作妖,有石晓楠眼界开阔,也有王大妈的原因。
尤其这次王凯拿菜刀出去,自己挖坑自己跳,让石晓楠彻底无语了,就是累了不想管了。
话说到这,屋子里沉默下来。
宁卫东等了十几秒,站起身道:“王大妈,石姐,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王大妈回过神,下意识拦著道:“卫东,你别走啊!这事儿你可不能不管啊!”
宁卫东语重心长道:“大妈您放心,咱们都是老街坊,能帮的我肯定尽全力。但是这次……刚才我也说了,要不您这边仔细想想,到底因为什么得罪了人家,再想办法化解……”
王大妈还想胡搅蛮缠,石晓楠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声“妈”。
王大妈一噎。
石晓楠歉意道:“卫东兄弟,谢谢你为了我们家的事费了不少心。”
宁卫东摆摆手道:“这也没帮上什么忙。石姐,那我先回了。”
石晓楠应了一声送到门口,看宁卫东回了东跨院的月亮门才把门关上。
王大妈却是冷哼一声:“晓楠,你刚才拦著我是什么意思?把他放走了,王凯可怎么办?”
石晓楠心累的揉揉脑袋:“不让人走能怎么样?人家宁卫东都说明白了,咱家得罪人了,有人打了招呼,这个问题不解决,你能指著宁卫东做什么?咱们家跟人家是什么关系,让人家拼著得罪人帮咱。”
王大妈张了张嘴,一拍大腿道:“那这可怎么办啊~对了,是不是你那个同事?”
上次王凯拎著菜刀出去,虽然没真砍人,却也打了起来。
石晓楠皱了皱眉,否定道:“不会,他们家没这个关系,而且上次我去赔礼道歉了,还赔了人家一百块钱,他答应不追究了。”
王大妈默然。
石晓楠又道:“妈,王凯最近是不是在外边得罪什么人了?您再仔细想想。”
王大妈无奈道:“他除了上班,一天天不著家,我问他也不吱声,多问两句还急眼,我上哪知道去。”
……
另一边,宁卫东回到家。
宁卫国和王玉珍已经拾掇好屋子,见他一进门,王玉珍就问:“那边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实话实说呗……”宁卫东没隐瞒,把有人打招呼,想整王凯的情况说了。
王玉珍皱眉道:“王凯那人算是老实巴交的,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他能得罪谁呢?”
宁卫国一针见血道:“也不用他得罪谁,武大郎得罪谁了?”
王玉珍反应过来,眼睛一亮:“你说~是有人瞧上石晓楠了!”
宁卫国道:“那不然呢~因为这种事让人打招呼,肯定不是一般人。这种人,你觉著王凯他们家,除了石晓楠这个人,有什么值得人家觊觎的?”
王玉珍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不由得皱了皱眉,这种事让王玉珍相当反感。
王玉珍并不排斥特权,因为站在她的角度,她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再口口声声排斥特权就太虚伪了。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样使用特权,让她有些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