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东笑呵呵道:“您说路大妈提那事儿?”
白凤玉抿了抿唇,一看宁卫东的反应,就知道这事儿怕是不成。
皱眉道:“你没瞧上我们家凤琴?”
宁卫东忙摆手道:“瞧您说的,那哪能的呢~凤琴妹子我见了,模样人品都是顶好的,还是高中生,是我配不上。您说,我一个大集体,一个月工资才17块5,跟我们家小磊挤在一起,我得多大的脸,咋好意思成家。”
白凤玉仍不甘心:“你少来,我妹子图你工资,图房子啦~”
宁卫东道:“姐,话不是这么说。图不图是一回事,我有没有是另一回事,我现在真没考虑过个人问题。再说,等到夏天,凤琴成了大学生,我哪好意思耽误人家。”
白凤玉心里发闷,原先拙嘴笨腮的小子,怎么就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偏偏她还没法反驳,她也看出宁卫东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只能作罢,气呼呼道:“你个不知好赖的榆木疙瘩!凤琴这么好的姑娘,看你以后上哪找去。”
宁卫东笑著道:“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现在真不是时候。”
白凤玉“哼”一声:“我不管了,有你后悔那天。”
说完了,一拧腚,甩手就走。
到了院里,寒意扑脸,白凤玉觉著心里冰凉。
白凤琴是她最后一步棋了。
她合计,拿出五块大洋,再加上白凤琴这么漂亮的黄花闺女,足够让宁卫东乖乖听话,回到‘正轨’上。
没想到宁卫东居然不吃这套!
她是真想不明白,按说白凤琴长的不逊于她,虽然年纪小些,身子却长开了,要胸有胸,要腚有腚,怎么就看不上呢~
白凤玉揉揉额头深吸一口气,想到再有几天,债主又要上门,不由十分头疼。
宁卫东看著晃动的棉门帘,倒是没太放心上。
稍等了片刻,再到院里没看见白凤玉。
出了跨院,路大爷正在院里捣腾蜂窝煤。
“哎呦,卫东没上班啊~”路大爷停手,笑著打招呼。
“今儿中班,下午再去,出去剪个头。”宁卫东笑著出了院门。
这时从路家屋里紧著走出一个半大老太太,正是路大爷老伴儿。
路大妈五十多岁,头发没有白的,梳的一丝不苟,因为格外喜欢拔罐刮痧,额头中间和咽喉位置常年带著显眼的红印子,辨识度极高。
“老东西,看见宁家小子了?”路大妈出来,一边抻脖子往院门外边瞧一边问。
路大爷继续猫著腰弄蜂窝煤:“刚出去~”
路大妈嘴里念叨:“你说这宁家小子到底咋想的,白凤玉那妹子我瞧见了,长的那叫一个水灵,大柰子、大屁股,一看就好生养,还能考上高中……啧啧啧,这样的对象上哪找?屎壳郎坐房梁,他还端上臭架子了。”
路大爷却不以为然:“你个老娘们儿家家的,知道啥~人宁家凭啥不端著?”
路大妈一愣,她觉著白凤琴家里虽然条件不好,但个人提条件配宁卫东是富富有余的。
听老伴儿的意思,好像另有隐情。
这个岁数的半大老太太最爱打听这些,连忙压低声音问:“不是,到底啥情况?”
路大爷撇撇嘴:“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服。”
路大妈瞪他一眼,却更关心这里边的内情:“废话少说,快溜的~”
路大爷清了清嗓:“今早上买早点,我碰见街道杨主任。杨主任跟我说,宁卫国的正科不仅是板上钉钉,而且是关键部门的关键岗位,懂不~实权大得很……”
路大妈眨巴眨巴眼睛,不太明白里边的弯弯绕,却也明白水涨船高的道理。
路大爷冲宁家那边努努嘴:“宁家老大当了科长,单位肯定给分楼房。到时候他们家那两间北房还不都是宁卫东的,单这条就能比下去一大片。”
路大妈点头:“这倒也是,去年前趟房老张家二丫头结婚,就在院里搭的防震棚,屋里还围著一棵树,转个身都碰头,寒酸到家了。”
路大爷知道路大妈跟张家婆子不对付,有事儿没事儿总要拿出来踩乎。
他不喜欢这样,没接茬儿,继续道:“话说回来,白家那丫头,除了模样标致,还是个高中生,还有啥?没爹没妈,要是考不上大学,工作也没个著落……”
第19章 必须买把剃须刀
宁卫东出了院子,顺胡同到阜成门大街路口。
左手边第三个门面就是剃头的国营理发店,蓝色的木门,上半截是玻璃,一左一右用红笔写著‘理发’‘刮脸’四个大字。
宁卫东推门进去。
里边有四个看著特别沉重的铸铁椅子,正对著一排木柜,镶著一溜镜子。
里边就一个客人,另外仨人都闲著。
瞧见有人进来,一个正喝水的清瘦老太太立即放下水杯道:“同志,您请这儿坐。”
宁卫东眨巴眨巴眼睛,瞧这位怕是六十多了。
有心换一个,却一扫那两位,也年轻不到哪儿。
得了,还是这位吧,径直过去坐下:“大姨,给我剃个圆头,剪短点,精神点,再刮个脸。”
老太太一边听著,一边对著前面的镜子端详宁卫东的长相和头型。
等他说完,点点头道:“你脑型端正,剃圆头最合适……”
说著拿著白色围布一抖,兜在宁卫东身前。
拿起亮银色的手动推子,嘎达嘎达,才不几下,就往地下甩落一撮头发。
大概二十分钟,头发剪完了,丛镜子里看,果然一点毛茬儿都没支出来。
随即小老太太抬脚熟稔的一蹬座椅侧边的把手,发出“咣当”一声。
宁卫东感觉后背一轻,一下倒向后面。
老太太从旁边拿起一个搪瓷茶缸,里边歪著一个毛刷,快速转动几下,迅速打出泡沫。
这时候可没有那种充气的刮脸泡沫,用的全是肥皂。
把肥皂事先加热,给蒸软了,再打泡沫。
然后就是一阵摩擦声。
眼角余光能看到,老太太打开折迭的刮刀,在皮条上磨了几下,拿到眼前,端详两秒,又莫磨了几下。
宁卫东躺著,不由得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吐沫。
不为旁的,他发现这老太太拿刀的手竟然有些发抖。
眨巴眨巴眼睛,正想说点什么,刀刃已经落到他脸上,能明显感觉到那一丝冰凉,跟著就传来“呲呲”的,切断毛发的声音……
到嘴边的话瞬间被宁卫东咽回去。
又过了十多分钟,宁卫东长出一口气,从剪头的座椅上站起来。
不过说也奇怪,这老太太拿刀的手落在皮上就不抖了,刮完了硬是一个头发根儿都没破。
宁卫东对著镜子,换了发型,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之前宁卫东虽然底子好,高大健壮,浓眉大眼,却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半长的油头,带著头皮屑,脸上胡子拉碴。
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
付了两毛钱,从理发店出来。
宁卫东心里盘算,等一下必须去商店卖把剃须刀。
这时日头已经到了当空。
中午,街面上人多起来,宁卫东顺著阜成门大街往西走,打算去西四看看。
前两天兜里满打满算一毛二分钱,根本不敢花。
现在除了黑签会的,手头还剩五十块钱,总该置办一些东西。
除了刚才想的刮胡子的,还有替换的衣服,顺便再买两盒烟。
宁卫东的烟瘾不大,但兜里一根没有,赶上想抽,就难受了。
等从西四大街回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过几年才会渐渐废除票证,眼下买东西还得凭票。
不过随著前几年跟阿美莉卡的关系转变,国内以债务形式引进了几十亿美元外资,令物资供应短缺的局面大大缓解。
虽然还得凭票,但买东西远没前几年那么费劲了。
宁卫东转了一圈,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共花了六块钱,提溜著往回走。
来到宫门口西岔,瞧见挖掘机和卡车都在,附近依然围著一圈五脊六兽的人看热闹。
宁卫东隔著马路寻觅,宁磊果然也在。
他身边还有两个年岁相仿的半大小子,仨人抻著脖子,脑袋瓜跟著挖钩机的铲头转动。
宁卫东也没叫他,径直回到家。
虽然之前说定了,合作去找齐佳最藏那些东西,找著之后,两家平分。
但宁卫东心里很清楚,这种约定根本不作数。
提供民康胡同这个信息后,对于王京生来说,他已经没价值了。
接下来王京生大概率会过河拆桥。
这是人性,没必要站在道德层面上指摘。
原主跟王京生有交情,却不代表宁卫东也信任他。
拎著买的东西回到院里。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半大老太太在晾衣服。
宁卫东笑著打声招呼:“王大妈,洗衣服呐~”
这人正是王凯他妈,石晓楠的婆婆。
王大妈瞅见宁卫东,忙放下滴著水的衣服,甩甩手迎上来:“卫东啊~大妈问你点儿事。”
宁卫东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是昨晚上的事。
不知道王凯和石晓楠回家是怎么说的。
根据原主的记忆,王大妈这个人还不错,院里谁家有大事小情都乐意搭把手。
这种人最好不要得罪,因为平时人缘不错,真要有什么冲突,舆论就很不利。
宁卫东也没装傻充愣,笑呵呵道:“您是想问昨晚上石姐崴了脚了?”
王大妈忙点头,压低声音道:“你给大妈说说,到底咋回事?”
昨晚上回来,石晓楠和王凯都拉著脸,谁也没搭理谁。
王大妈也没敢多问,直等半夜都快十二点了,又听到儿子儿媳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