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撸到胳膊肘上面,露出两截雪白的小臂,鬓角不知是出汗,还是沾了洗衣粉水,刘海都贴在脸上了,听到宁卫东出门的动静,一仰头颇有些清水出芙蓉的漂亮。
“卫东哥,出去啊!”白凤琴清脆的叫了一声。
上次宁卫东帮她找人询问报志愿的问题,令白凤琴相当感激。
宁卫东笑著点点头。
恰在这时,白凤玉一只脚从她们家门里迈出来,正好跟宁卫东碰上。
宁卫东看她扶著墙,走路的姿势明显不正常,情知是怎么回事,却是揶揄道:“姐,腿还没好利索,走路可得注意。”
白凤玉冲他翻个白眼,心说我怎么回事你个牲口不知道吗?
白凤玉一早上起来,刚一下地就尝到苦头了,昨晚上就顾著迎合宁卫东。
她之前虽然领教过,但总觉著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
却没想到,宁卫东这牲口根本不是一般人。
到现在还没消肿,好在有腿没好利索的借口,不然她今天也别出门见人了。
现在宁卫东这个罪魁祸首还笑话她,简直欺人太甚!
无奈她也没什么能反制的手段,只能狠狠瞪眼。
倒是白凤琴不知就里,一回头看见白凤玉出来,走路的姿势奇怪,连忙道:“姐,你腿没好利索,大夫说最好少走动,有什么事儿你叫我。”
白凤玉脸一红,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这样根本就不是腿伤的问题。
宁卫东嘿嘿一笑,把带的礼物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推著车子往外走去。
“姐,凤琴,我先走了。”打声招呼,宁卫东推著自行车向外走。
白凤玉和白凤琴应了一声,看著自行车后座上的东西,不难猜到宁卫东去干什么。
姐俩儿不约而同心里有些失落。
白凤玉虽然早就告诫自己,她跟宁卫东的关系见不得光,但在心底难免有些念想。
白凤琴的心意则更复杂,眼看著宁卫东出了月亮门,低下头开始使劲洗衣服。
……
宁卫东从大杂院出来,骑上车子直奔赵家。
赵家住的部委大院在复兴门外边。
宁卫东之前送赵如意回来,算是轻车熟路了。
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没有一点风。
宁卫东提前出来,也不急著赶时间,骑的不紧不慢,免得出汗狼狈。
等来到大院门外,远远就看见赵如意出来,站在门口的树下边张望。
宁卫汤加紧蹬了几下,来到赵如意跟前,嘎吱一声,一捏车闸,笑呵呵道:“等急了?今天真漂亮。”
赵如意今天特地打扮的,格外漂亮。
看见宁卫东立即露出笑脸,在门口登记后,俩人推著自行车不紧不慢往里边走。
宁卫东来的不晚,时间还很宽裕。
等到赵如意的家门外时,正好还有十分钟到约定的时间。
赵如意领著,宁卫东提著礼物跟著。
来到屋里赵如意就叫道:“爸,卫东来了。”
客厅内,赵父坐在一张藤编的椅子上正在看报纸。
头发全是乌黑的,给人一种年富力强的印象,听到赵如意的声音,放下报纸,抬头看来。
宁卫东头一次见到准岳父,赵如意跟赵立春长相都不差,应该是遗传了赵父,五官端正,英俊儒雅。
看见宁卫东二人,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站起身道:“卫东来啦~”
宁卫东忙紧了两步上前,鞠躬道:“赵伯伯好……”
一旁的赵如意插嘴道:“爸,这是卫东给你带的礼物。”
赵父笑著点点头,伸手跟宁卫东握了握。
正在这时候,赵立春从卫生间出来,他跟宁卫东也算是熟人,简单寒暄便坐下来。
相比起来,因为赵母过世了,再加上赵如意的二姐赵雨水嫁到外地,赵家的气氛明显有些冷清。
赵立春结婚了,妻子在外教部工作,正好赶上外派,也没在家。
随后就是拉了一些家常,赵父也没表现出为难这个准女婿的意思。
直到午饭时间,也没在家里做,直接在大院食堂叫厨师给做好了端过来。
四菜一汤,有鱼有肉,在这个年代既不铺张浪费也不显得寒酸。
新姑爷上门,特地开了一瓶赵父珍藏的好酒。
然而,令宁卫东没想到,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父忽然问道:“卫东,如意她大哥眼下有个机会……”
宁卫东一听,不由得愣了一下,看向赵立春。
按道理赵立春的工作调动,赵父肯定是有既定安排的,根本不需要斟酌讨论。
现在拿来问宁卫东,明显带有考较的意思。
关于这个问题的核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在部委熬资历,要么下地方,到县里,任副职。
宁卫东想了想,看了看赵立春,问道:“这~不知道下地方具体是什么地方?”
赵立春道:“汉东省北部的一个县……”
宁卫东听完具体位置,想了想道:“赵伯伯,立春大哥,要是搁我,肯定下地方去锻炼。在部委熬资历永远没头,归根结底还是要下地方,争取更务实的工作经验……”
宁卫东肚子里有干货,遇到这种机会肯定要往外抖落抖落。
赵父听了都有些意外,宁卫东小小年纪,还是普通家庭,没有耳濡目染,没想到对仕途看的颇为透彻。
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趣:“卫东,如果现在让你去坐立春这个位置,你到汉东省赴任打算怎么办?”
夸夸其谈,指点江山,这许多人都行。
但落到实际,具体怎么干工作,有的人就傻眼了。
赵父要称量称量,宁卫东究竟有几斤几两。
宁卫东也不怯场,笑呵呵道:“如果是我,首先就是定位,去了只是副手,不能喧宾夺主。”
赵父点点头,瞅了赵立春一眼。
他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有点太强势了。
当然这也不是个例,差不多出身的大院子弟都有这个毛病,仗著家里的背景,面上彬彬有礼,其实狂的没边,天老大,地老二,他爹老三,他老四。
赵立春相比来说还是比较收敛的。
但别忘了,这里是京城。
赵父甚至能预料,一旦到了地方上,赵立春说是副职,恐怕县里都得他说了算。
这样固然能在办事的时候少许多麻烦,更容易出成绩。
但同样也有副作用,给上级领导过于跋扈的印象。
尤其一些领导很反感这种作风,很可能无形中给自己的前进道路上留下一个绊脚石。
所以,当听到宁卫东第一句话就强调这个问题,让赵父意外之余更多了几分赞赏。
宁卫东继续道:“在做好本职工作之外,根据当地的情况,集中一切资源,搞一个标杆项目……”
赵父挑了挑眉,淡淡道:“正绩工程?”
宁卫东抿了抿唇道:“也可以这么说,不管是不是正绩工程,只要能给群众带来切实的好处,对当地的发展有益处,也未尝不可。”
赵父哈哈一笑,转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个标杆项目应该从什么方面著手?”
宁卫东明白,赵父这是不想让他大而化之的糊弄过去。
想了想道:“若是我的话……我会搞乡镇企业。”
赵父微微诧异:“哦?具体说说。”
宁卫东道:“赵伯伯,立春大哥,我是这么想的。以立春大哥的背景和能力,要想搞成一个项目不难,难的是如何减少阻力,如何确保日后没有副作用。”
说到这里,赵父和赵立春都点头表示认同。
宁卫东继续道:“现在的形势虽然变了,但有些事依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们轻易不能过线。”
宁卫东瞅了赵立春一眼:“至少我们不能是冲锋陷阵的第一个人,那样的人成了虽然是先登之功,但更大概率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
“不敢为天下先?”赵父应了一声,却对宁卫东这种说法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明确的立场倾向。
宁卫东也不在意,继续道:“根据现在的形势,我们的东南沿海地区接收来自西方的资本和技术转移是必然的,也是我们未来几十年经济发展的核心驱动力。”
赵立春眼睛一亮,明显宁卫东的观点与他一致。
宁卫东道:“不过这个进程肯定是一个反复的过程,我们过去几十年的宣传,让人们有许多根深蒂固的思想,想要打破这些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赵父道:“这就是你没有主张直接接收外资,而是搞乡镇企业的原因?”
宁卫东明确道:“是,直接吸收外资固然立竿见影,但现在是79年,还是为时尚早,会有很多隐患。”
赵立春皱眉道:“为时尚早?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时机合适?”
“至少十年!”宁卫东啧了啧舌头:“甚至不止,治大国如烹小鲜,许多事情急不得,赵伯伯,您说呢?”
赵父哈哈笑道:“你这个小同志,年龄不大,口气不小。”
宁卫东嘿嘿道:“这不是自家人说话嘛~在外边我可不敢乱说。”
赵父赞了一声“好”。
赵立春则低头思忖起来。
实际上他之前的想法就是直接引入外资,他有这个资源,有这个背景,只要带钱去,说话自然硬气。
只是听宁卫东这意思,明显跟他路子不同。
赵父又道:“再说说,为什么是乡镇企业?”
宁卫东道:“首先就是所有制问题,乡镇企业由村镇集体和生产队牵头,性质上属于集体企业,正治上没有任何风险。其二,就是乡镇本身就有现成的生产资料,大队的房子直接能当厂房用。其三,就是用人几乎免费,在建厂初期,利用农闲期,把劳动计入工分……”
宁卫东吧啦吧啦,说了一连串乡镇企业的好处,把赵立春听的一愣一愣。
这些东西他原先真么考虑过。
要按宁卫东的说法,只要把盘子直起来,以他的人脉背景,稍微争取一些资源,搞一个标杆性的规模企业完全没什么难度。
而一个上规模的企业,形成的正绩足够支撑他站稳脚跟,甚至是更进一步了。
更主要的是,相比直接引入外资落地,搞乡镇企业在正治上完全没有风险。
在一旁,虽然全程没有插嘴,但赵如意能听明白,也能看得出来,她爸心情不错,对宁卫东的表现十分满意。
赵如意不由得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