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将楚国如今基础的百炼钢技术再精进一下。
二来是在炼制中,生熟铁混合不同配比,打出更好更合格更标准且能量化的【百炼钢】。
对于冶工们来说,他们自然能听出来,这位贵人其实对锻铁并不精通。可她所有的独门秘法,莫非是秦王宫专有?
只只言片语的关键话,立刻就将众人道心打得破碎。
尤其是楚国工匠、如今的小组长高冶。
他引以为傲的百炼钢技术,在对方眼里甚至不算真正的【百炼钢】,初级至极。
而对于铁料的处置,对方甚至随手能拿出【炒钢】【灌钢】【苏钢】等各种新工艺……
他彻底不说话了。
却又同时对一直以来抗拒的秦国,产生了深深敬畏:那位说不得的暴秦君主,原来还能使得这样的能人相助啊!
这么说来,他区区一个匠籍,国破后为求保住族群性命,换个君主侍奉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
等到终于跟高冶铁炎等人交代完,就连铁官也拎着笔和竹简记下好几卷待办事项,秦时看了看腕表,此刻终于松了口气。
六点出发九点到,早饭车上随便吃了些,午饭一个煮鸡蛋一份烤牛肉炒青菜麦饭简餐,如今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但是,所有待办事项划清的感觉……
真好啊。
虽然如今最基础的高炉还没搭出来,但是正副组长已经带着组员们迫不及待去别的竖炉边尝试新材料,好一副热闹景象!
而秦时也终于能回宫了。
此次一走,下一次再来就是三日后高炉盖好,碳火烘透十月初新年,她务必要给姬衡奉上当今天下最锋利坚韧的秦长剑!
而后开始着手高品质铁剑量产。
只有看到“耕战”切实相关的成果,姬衡才会真正重视起来她的要求。
而如今,秦时走动的步伐缓了下来。
她问铁官:“上次曾见有受罚的匠人奴隶等,是因做了非本职的工作。”
“如今,这样的人可多?”
铁官一愣,随后立刻说道:“回秦君,那只是特例,咱们铁官工坊上下都尽忠职守,绝不……”
“找出来。”
秦时打断他的话。
她太累了,不想多听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只要人活着就会有思想,没思想的叫行尸走肉。
而一旦尝过了思想短暂自由的畅想,是会上瘾的。
因而她又重复:“找出来,都安排在这里。”
“然后按照触犯次数的多寡,依次排列。”
在这种规矩重压之下,行差踏错带来的代价,一般人承受不起。
而假如有人接二连三,屡教不改……
那,那得是多么坚韧的精神,还有迫不及待想要实现的创意啊!
她务必得听听看。
一旁的铁官久久无语。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位秦君拿着大王的权柄过来,杀鸡儆猴的事一个没做……
如今,就赶上了!
铁官火速冲出去安排了好些犯了错的,都被拉出去更远处采石。
如今秦君等着要立威了,还得军士快马加鞭将他们带回来呢!
……
此处铁官工坊面积格外庞大,小小的采石处依山而建,到处都是如同蚂蚁一般劳碌不休的役夫与罪犯。
其中一个瘦弱身影,背着一个快要将他压倒的筐子,走起路来两眼发黑,浑身更是颤巍巍的,汗出如浆。
同伴见状不忍心,再次劝道:
“墨,你下次可别这么倔强了!让做什么就做吧,那些奇珍技巧,怎么会让身份低贱的我们明白呢?”
“且上次还跟辛一起被咸阳宫的贵人撞上……”
“你还小,身子骨不打熬好,迟早撑不下去的。”
瘦弱少年顿了顿,喘气时肺部都针扎一般疼痛,但他的心,却又另有一番揪痛:
“辛呢?”
“辛今天……”
上次他们两人【不务正业】被抓到,因为自己年纪尚小,辛一力扛下所有刑罚,晚上被拖回来时,已然进气多出气少了。
但,如今的生命力何等顽强?
墨在淬剑的冷泉边守了许久,不断来回更换帕子给他降温。等到天亮时,辛,醒了。
而如今才刚想起他如今的身体,就见一队军士已经迅速带人冲了过来,手中还拿着对照资料文书
“谁是【辛】?”
来啦!晚安。
写到如今才写完仿佛是我的宿命!困得睡了七八回……
第99章翻水之车
伴随着军士的喝问,墨瞬间揪紧了粗糙破旧的麻衣。
众役夫也纷纷低头,但绝不敢隐瞒一个字!
甚至悲从中来。
因为倘若辛犯了什么错,他们那一伍一什,恐怕都要行连坐之罪!
军士们很快往役夫们休息的窑洞中去。
如今酷暑,他们的住处乃是矿壁中掏出来的山洞,因是以前的矿洞改造,因而四处粗糙狭窄,军士们废了一番功夫才将辛拖架了出来。
他前两日才在酷暑下的碎石滩跪了一下午,如今活着都艰难,更别提膝盖了。
而后为首军士在名册上轻轻勾下,转头又叫着另一个名字。
一时人心惶惶。
而墨挤在人群当中,看着辛枯槁散乱的头发,凹瘦青白的脸,爆裂的嘴唇,以及进气多出气少的状态……
他瞬间就想要冲出去,然而肩膀两侧却按了一左一右两只大手,死死将他压向身后!
前方格外有力的两名采石工身子牢牢扎住挡住他,一动不动。
墨无声挣扎着,力气暴起,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涌出,却仍没发出一丝声音。
倘若从侧面瞧着,简直是一出无声却震撼心灵的哑剧。
但现实是,大家拦着他是好心肠,他绝不能因此起纠纷被军士们发现,否则便都要治罪。
挣扎中,辛微微抬起头来,暗淡眸光隔着重重人群缝隙穿透,而后微微笑了笑。
墨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他知道辛为何又被带出去,是因为咸阳宫来的贵人想要见他们。
他知道贵人在哪里!
……
秦时只等待了两刻钟。
这两刻钟她也并未白等,反而又整理了诸多细节问题与众人讨论,等到结束时,铁官殷勤道:
“秦君,那些罪人已在外跪着了。”
秦时跟着出去。
其中有一人摇摇欲坠,缩在后排,看其身形衣着,正是前两日她曾见过受罚的那位。
她收回目光:“后排是犯错数次以上的吗?”
铁官道:“正是。”
身为低贱的采工或杂役,却想行匠籍之事。
虽然匠籍也同样低下,但倘若人人如此,都无心劳作,他还要如何管理?
在秦国,工室以及《工律》虽对此有奖赏,但那奖赏绝不是给这群役夫的!
“都是因何犯错的?”
那原因就多了。
有企图拆解橐龠的,还有企图自己烧碳的,以及偷偷收集木柴整理成乱七八糟玩意儿的……
总之,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而被秦时注意到的那人,就是拆解橐龠被发现,重罚一次。
而后企图自己做手工,捡了待销毁的兽皮重制被发现,重罚一次。
第三次则是在矿堆藏了半成品橐龠、兽皮、以及一堆木材半成品,被狠狠重罚,戴枷晒日罚跪。
他们中几乎无一人成功。
乍一听,像极了那些在家闲不住的熊孩子,有能力拆解,却没能力复原,好像并没有什么本事。
但
这群人中识得的字攒不够一箩筐,他们对事物的了解甚至谈不上了解。
而且一切行为都是在重重劳役的闲暇中,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大胆尝试。
这不是创新,这是在搏命。
可偏偏就是这等搏命行为,他们却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
尤其论起钻研之心,他们不比任何一个人差。
铁官在旁殷勤侍奉着,等待着秦时的雷霆震怒,而后立威。
新官上任三把火,倘若不杀个人头滚滚,怎好在这里展示她说一不二的权威呢?
尽管根本无人质疑上位者的权威。
秦时看了他一眼铁官事君极诚,待下甚至口碑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