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舞道:“此正是大帅下苦功的最大收成。”
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原来突厥人每次挥军南下,主帅都会先到某处祭狼神。”
龙鹰失声道:“祭狼神?”
荒原舞现出笑意,点头道:“是入庙拜神。”
接着解释道:“大帅从捜集回来的资料,发现突厥人每次大举渡过大河前,总会在大河北岸勾留一、二天,然后渡河。可是,依其行军和渡河的路线,这样的勾留,非但没必要,且为延误,于理不合。遂派人遍捜其勾留位置数百里的范围,终有大发现。”
龙鹰兴致盎然的聆听。
荒原舞沉声道:“探子发现了一座密藏林内的狼神庙。”
龙鹰恍然道:“确是天大的发现,教人难以相信。”
荒原舞道:“在朔方大河北岸,有座山叫狼山,山顶怪石嶙峋,形似仰天嗥叫的恶狼,旅人遂称之为狼山,就在此山南坡的一座密林内,突厥人建起一座石庙,非常隐蔽,如非有心搜寻,不可能发现。”
龙鹰大喜道:“他奶奶的,明白了。这座狼山,对突厥人肯定是吉兆祥瑞,认为他们的南侵,得狼神庇佑,遂在石山下秘处建石庙祭祀狼神。故而每次南犯,渡河前其主帅必先到此庙祭祀狼神,以求旗开得胜,而结果确每战皆胜,从此入庙祭神,变成渡河前的必然动作,惟恐不如此做,触怒狼神,得不到庇佑。”
荒原舞欣然道:“大帅的看法,与鹰爷相同。”
龙鹰道:“大帅有何定计?”
荒原舞道:“大帅这些年在贵土北疆,培养出不少杰出的人才,其中一个叫张仁愿者,特别出色,立下无数功劳,积功为大将。大帅遂使他统率一支仿效我们精兵旅的精锐部队,贵精不贵多,原本只有七百多人,但因田归道的千骑飞骑御卫来投,增加至一千二百人,大帅保证在张仁愿的悉心操练下,绝对是精兵里的精兵。”
接着双目闪闪发亮,盯着龙鹰道:“现时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掩饰鹰爷身份的方法。”
龙鹰心忖如非得郭元振在北疆主持大局,后果不堪想象。中土幅员广阔,北疆长达万里,突厥人南来,只要避强击弱,可轻易突破,可说防无可防。唯一办法,是枕重兵于大河南岸,待敌人渡河现踪,加以拦截。可是敌人是有备而来,己方仓卒应战,故没一次不吃大亏,反予敌方歼灭己军主力的良机。像今次般先一步掌握对方进犯路线,绝无仅有,实千载一时的良机,错过了永不回头。如若成功,可令默啜在未来一段长时期,不敢再来。
龙鹰道:“小弟如何配合?”
荒原舞道:“大帅准备上书皇上,虽短小,却精简,大意是默啜已破突骑施,南来犯我,指日可至,必须加强边防,而唯一之计,是任命张仁愿为朔方大总管,大帅愿为此背负军令状,否则只要突厥大军避过幽州,中土大祸即至。”
龙鹰苦恼道:“大帅的奏本,肯定给宗楚客那奸贼压着不放。”
荒原舞笑道:“武曌早有鉴及此,禅让时下了数道李显必须遵守的遗命,大部分与国防有关。其中一项,是举凡边疆大臣以红漆封印、红绸包装的密奏,可不经兵部直达贵皇,而贵皇必须立即启阅,并于三天内批核。”
龙鹰心忖竟有此事,不由不佩服女帝的高瞻远瞩,亦明白了郭元振当年因何这般有把握,可让方均出镇西塞。
荒原舞续道:“大帅调校好时间,我知会鹰爷后,立即去通知送密奏的小将,以让鹰爷运用影响力,促成此事。”
龙鹰断然道:“这个包在我身上,岂到李显不点头。”
荒原舞微笑道:“说完公事,到说私事的时候哩!”
龙鹰关切的道:“秀美?”
荒原舞含笑点头,道:“她诞下了女的小龙鹰。”
龙鹰欢欣如狂,本因诸事四面来袭,又事事关系重大,以致沉重至难负荷的脑袋,忽然释下所有重负,宛如飘然云端。
只要想想花秀美得女的喜悦,龙鹰似连胜百仗的充满成就的感觉。即使与花秀美相隔万水千山,他们的女儿,仍将他们紧密地连系在一起。
荒原舞叹道:“秀美后继有人矣!”
拍拍龙鹰肩头,道:“我去办事。晚上回来,再与你商讨行事的细节。”
荒原舞去后,王昱来了。
久别相逢,大家非常欢喜,稍叙离情后,转入正题。
龙鹰向王昱说出“先帝报梦”和“才女献计”之策,道:“这招是对皇上的左右夹击,觑准皇上的破绽弱点,不愁皇上不同意。微妙处,乃谅武三思不会反对,否则就是推武攸宜入火坑,更令他武氏子弟失掉在京城的军权。”
此时龙鹰已返回卧室,在自己的房间接待老朋友。
王昱欣慰的道:“自在大江碰上鹰爷,每遇危难,鹰爷总可想出没人可想出来的奇谋妙计,化解危机。今次‘能战而后能和’之计,更是妙绝一时。”
又沉吟道:“但与吐蕃交恶,始终不是办法,且予正虎视眈眈的突厥人可乘之机。唉!鹰爷可知在这么重要的国防会议上,竟没人肯讨论默啜的威胁,似如不存在般,随意迁调边防大将。”
龙鹰知他满腹牢骚,道:“吐蕃王之所以与我们反目,是因武三思那奸贼鲁莽拒婚,令吐蕃王以为我们不想与他修好,暗怀讨伐之心。‘解钤还须系铃人’,故解决之法,须由和亲入手,现在却未是适当时机。”
王昱苦笑道:“什么大唐复辟,然复辟成这般的烂摊子,不要也罢!皇上登位才年许光景,已是这个正事不理、政治黑暗、危机处处的局面,真不知如何捱下去?鹰爷……”
龙鹰截住他,道:“一切待应付过眼前危机再说。”
王昱痛心的道:“我很担心婉儿表妹。”
龙鹰讶道:“她现在甚得皇上宠爱,权势与日俱增,王大人有何担心?”
王昱叹道:“表面的风光,掩不住内里的凶险。昨天我曾向她指出:‘武氏,天之所废,不可兴也。现在表妹附于三思,若武氏子弟一旦出事,势受牵连,此灭族诛家之道。’请她三思。”
龙鹰心忖,惟有王昱和上官婉儿的亲族关系,方可以说得这般直接坦白。
道:“她如何反应?”
王昱道:“她没作声。依我瞧,她听不进我的话。”
龙鹰道:“她不是听不到你苦口婆心的忠告,而是很难向你解释皇朝现今的复杂形势。你表妹伺候女帝多年,比任何人更清楚李显是多么烂。你表妹亦非只得武奸鬼作倚赖,不过,可依附谁呢?在朝廷,即使韦后,谁不是身不由己?”
王登道:“表妹想见你。”
龙鹰欣然道:“正好我也想见她,愈快愈好,因有另一件紧急的事,须借助她对皇上的影响力。”
王昱讶道:“何事迫切至此?”
龙鹰遂说出郭元振对付突厥入侵的大计,因必须通过王昱去让上官婉儿晓得事情的严重。结语道:“看似天南地北的两起事,却密切关连,如不能同时化解,极可能使大唐由盛转衰。内忧已不可免,可是,至少在应付外患上,我们可以尽一点力。”
王昱道:“表妹告诉我,遇上重大决定,皇上不时会问表妹意见。嘿!不是问她的意见,而是问表妹关于圣神皇帝以前惯用的手段,特别在国防上。所以宗楚客那奸贼数次要将郭大帅调返京师,皇上均不予批准,否则恐怕北疆早崩掉。”
龙鹰怒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王昱试探道:“鹰爷当不坐视,对吗?”
龙鹰道:“多年兄弟,你老哥该晓得我是怎么样的人,很多事心照不宣。”
王昱默然片刻,道:“有一事想求鹰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