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刀盾、长枪、弩箭合组而成的战阵,实乃鹰旅千锤百炼下而来的骄人成果,由众人将过往的战斗经验,去芜存菁的共同创造出来,本意是用来打宫城里的巷战,想不到今次因缘巧合下,用于山野的战场。
眼前山河相夹营造出来的地理环境,等于宫城内的御道,能将同具“短、长、远”特性的战阵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剎那间,前线的兄弟,与敌短兵相接。
此时符太等七人组成的三角阵,深进敌境。
若如一个尖锥,刺往敌人的心房。
符太就是尖锥的锋锐。
他的“血手”,是天下间最擅攻坚的奇功异艺之一,赤手空拳,仍无惧利器,透过血气生出的可怕气劲,如有实质,千变万化,加上他的“横念诀”,等于创造出形形色色、以气劲形成的武器,随心之所欲,针对敌人来势,着着硬拼,且令目标防不胜防,也无从防御,骤然遇上,便像陶过和他的亲卫般,被杀个措手不及。
三角阵因符太锋锐凌厉,人人得以尽展所长,闯关斩将。
每当符太力竭,便退返阵央,改由虎义、博真、管轶夫三人打头阵。
三大暴发户各有所长,武技平均,尤难得者,是他们长期相处,经常切磋技艺,交换心得,连手作战的经验,远过于一起花天酒地的时光,就算在众兄弟里,亦稳居首位,这一展开浑身解数,全力出手,杀得敌人未战先惧,如轮辗螳螂,挡者披靡。
虎义用回他拿手的双巨斧,居中;博真使的是坚似金石的重木棍,位右;另一边的管轶夫,耍得如凤舞龙翔般的是从“大汗宝墓”得来的双尖矛,对此矛他爱不释手,因可随时分拆,为此曾下过一番苦功心思,将过往武技的精华,融浑其内。假若那天在毛乌素沙丘区,用的是现在的双尖矛而非马刀,肯定可多挺一阵子,方会受创。
虎义双斧如轮,交替劈出,不论对方用什么来挡格,在大斧善于砍劈和重兵器的优势下,莫不连人带兵器,给他硬生生劈退,或是成其斧下亡魂。
各重逾百斤的巨斧,他却使得轻巧精微,细致处若如绣花的针,砍、削、劈、撞,斧锋可从任何角度,觑隙觅漏的攻向敌人。
博真的长棍,管轶夫的双尖矛,发挥长兵器的效用,护着虎义左右两方,使虎义在全无顾忌下,尽显其代符太而成战阵锋尖的作用。
功力较次的容杰和桑槐,紧随博真、管轶夫背后。
事实上大部分敌方的反击,已被前方博、管两子接去,他们的重任,在于抵挡敌人的侧击,护着在阵央调息回气的符太。
压阵尾的宇文朔,不愧关中世族的第一高手、大唐帝君的首席御前剑士,右手提大关刀,左手执长枪,一人接下两边敌人衔尾而来的绕击,似仍犹有余力。
七大高手组成的三角形战阵,踏着敌人尸体,于敌丛里杀开一条血路,不住挺进。
若只得他们孤阵深入,那力尽之时,是“时辰到”的一刻,不论他们现今如何气势如虹,人力始终有限,功底较深厚,只是能多支撑一些时间。然而此刻后有强大支持,互为呼应下趁势杀上来,持枪的兄弟展开枪法,冲锋陷阵,奋不顾身,一番强攻后,立即退往第二线,改由举盾运刀的兄弟来个埋身厮杀,四十个弩箭手则分为四组,轮番推前射出装上的弩箭,杀得敌人节节败退。
龙鹰此时落在最后方,却没闲着,灵觉全面开展,监顾全局。
今晚他们是狠算了敌人一着。
若摆明车马,他们远非实力达二万人,兵精将良的狼军对手,结果势为全军尽墨的凄惨下场。
但“上兵伐谋”,战场的胜负,非是由人数多寡决定,而一场战争的成败,自有其前因后果,不能孤立来看。
今次默啜亲自督师全力南侵,关键处在乎龙鹰。突厥狼军之敢犯境,皆因假设龙鹰被新朝排斥,已远赴南诏。到龙鹰蓦然出现,还领兄弟如能料敌机先的占据统万,大破莫贺达干,战争的成败,已不在能否攻破鸡鹿塞,而在于能否杀死龙鹰。此一战略目标的改变,使龙鹰可牵着狼军的鼻子走,发展至眼前的局面。
狼军目前在后套的总兵力,不把操后勤杂役的兵奴计算在内,在昨夜之前,可战者有二万之数。
在渡河战之前,狼军在大河两岸的兵力分布并不平均,集中往河寨的南岸河原,准备明早大举攻打河阵。于此可见莫哥和旗下众将,认定龙鹰除从河原潜返河阵一法外,别无选择。这个看法,合情合理,如非龙鹰妙想天开,想出魔种带路,那他们可走之路,确尽在敌人的计算内,翻不出莫哥的手心。
莫哥非常高明,掌握河阵鹰旅唯一生路,是渡河狂攻狼寨,因而将狼寨的防御推至岸边,隔河布下投石机阵,重建箭楼,守以能水战的大排筏。
此一防线兵力不逾四千,却包括最精锐的金狼军在其中,人人可以一挡十,平均战力绝不逊鹰旅的兄弟多少,且集中军内所有顶尖儿的高手,显出莫哥对此据点的重视。岂知变生肘腋,从狼寨滚下来以百计的檑木,彻底粉碎破坏了本牢不可破的西岸防线,鹰旅成功渡河。
可是,即使在龙鹰一方表面似占尽上风的时刻,龙鹰有过火烧无定河敌寨的经验,清楚狼军惊人的斗志和韧力,晓得眼前优势只是个幻象,随时变为昙花一现,将落到手上的筹码全赔进去。
遂趁金狼兵先受挫于毛乌素沙丘区,近则为西岸防线被打个七零八落,士气斗志大大比不上平常的当儿,以身犯险,凭魔种惊人的爆炸能量,深进敌阵,一人一击,再次把金狼军打个七零八落,为己方炮制出最佳的进攻形势。
突厥最精锐的金狼部队,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连受重挫下,战力实及不上常态的一半,大幅拉远双方的实力对比。
金狼军另一形势所逼下的大失误,乃于猝不及防下,被鹰旅断为两截。划筏迎战的金狼兵,在二百多部弩箭机下,死伤惨重,跳水逃生者,全顺流逸走,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屠场,逃往岸北的营地去。因而岸北人数虽众,却多伤兵,又缺指挥和高手,斗志涣散,给君怀朴一方的兄弟以强大的战阵压着来揍,再无反击之力。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这边岸乱成一团,对岸河原、河寨的狼兵,一时间哪晓得发生何事,且鞭长莫及,今夜此仗的胜负,遂交由西岸的战争决定。更精确点说,还看龙鹰这个百多人的部队,能否逼退有莫哥压阵的金狼军。
于此一刻,做先锋的高手战阵,于深入敌境近半后,终遇上敌人强大的反扑。
本威不可挡的虎义,硬被拦在前方的敌人,以一把刃长三尺,柄却比刃身长上一尺的长柄陌刀连续六次劈中双斧,不论斧势如何变化,总能未卜先知似的,且避重就轻,刀刀封死虎义斧势的后着。
刀、斧交击,劲气震响,火爆激烈,盖过附近所有声音。
莫哥来了。
所有他们一方认识或不认识的高手,如被捣破蜂巢的恶蜂,忽然倾巢而来,一下子接着他们破墙裂壁式的攻势。
最瞩目当然是参骨的红披风,他和“三目狼人”纥钵吉胡及三个高手,挑博真和桑槐的一边攻来。
武功最高的“红翼鬼”参骨,诛神刀雷打电劈的攻来,刀刀功力十足,看似是以命搏命,但因刀怎都比长棍灵活,一旦让他抢近身,博真将只余落败的份儿。
参骨双目如电,倏进倏退,着着抢攻,诛神刀化为暴雨狂风,几个照面博真已难展开棍势,何况更要应付纥钵吉胡和其他高手的进击,给杀得应接不暇、左支右绌,多处受创流血。
他们不但未能再作寸进,且收缩后退。
管轶夫那边情况好不了多少,截击者有“残狼”燕拔和两个武功较次的高手,但已使他和容杰吃尽苦头。
燕拔和管轶夫或许武功所差无几,可是前者是养精蓄锐,后者是强弩之末,一去一回,差距极大。
由此可窥莫哥高明处,故意纵敌深入,以削弱其霸道的气势和战力、至陷于我阵之时,方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破敌。
果然仍未投入战场的金狼军见主帅将们身先士卒,士气大振,齐声发喊,朝敌冲杀。
龙鹰一声长啸,倏生变化。
首先符太移往管轶夫和容杰中间,两掌疾推,冰寒之气如刃如柱,直捣“残狼”燕拔和另一高手的胸口,硬把两人逼退,接着一个闪动,已赶上后退的燕拔,两手使出精微的招数,杀得他不住远离,解去管轶夫和容杰最可怕的威胁。
另一边宇文朔右关刀、左长枪,一下子接过参骨和纥钵吉胡的攻击,一时反变成博真和半个宇文朔合力攻打一个参骨,堪堪抵着对方的狂攻猛击。
龙鹰此时越过虎义头顶,人击合一的从上冲下,猛撞莫哥。
兵荒马乱下,龙鹰来得无声无息,又没触动莫哥的气场感应,明袭变突击。
莫哥临危不乱,先往后退两步,离开虎义双斧的威胁,因他掌握主动,说退便退,虎义压根儿没能威胁他的后着。
“当!”
莫哥剑非剑、刀非刀的长柄陌刀,全力下劈,硬撼硬的命中雷霆击圆球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