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忽然玉容一黯,垂下螓首轻轻道:“圣上……圣上……”
符太心中暗叹,怎想过不但不用恐吓她,逼她就范,而是安慰她。道:“圣上入陵为安,舒舒服服的上路。”
说出口方怪自己不懂择言。哪有用“舒舒服服”来形容的,死相永远最难看,冰冰冷冷,生机尽灭,什么死而目瞑,安详如入睡,是活着的人在自我安慰,好没那么难过。不过当时在场的他,的确感到盘膝冥坐的武曌,进入大欢喜的境界,故一时漏口风说出来。
上官婉儿抬起螓首,俏脸现出不可名状的哀伤,凄然道:“婉儿始终不相信圣上就这么走了,事情太突然哩!更没想过未能陪侍在旁,伴圣上走最后一程。”
符太有个古怪的感觉,她是将自己至少当作半个龙鹰,忍不住倾诉不敢告诉任何其他人的心事。
“他在哪里?”
符太道:“那家伙现时不在中土。他会回来的,当然非是鹰爷的身份,该化身为范轻舟吧!”
上官婉儿秀眸通红,不胜晞嘘的道:“如你见到他,请告诉他当玄武门开启的一刻,婉儿明白了!”
符太心忖即使你是他的红颜知己,亦永远不真的明白龙鹰,因事情太过离奇,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上官婉儿再移前少许,差半步投入符太怀里去,轻轻道:“婉儿的心很乱,不知该说什么话,明天找个理由来见婉儿好吗?在宫外说话较方便。”
符太是无从拒绝,亦不想拒绝,如此动人的女子,软语相求,以符太的冷漠无情仍架不住她。
道:“我会看着办的。”
上官婉儿迎上他的目光,娇柔的道:“怎想过太少可有问有答,这么易说话?”
说罢在符太旁擦身而过,离开直长房。
※※※
龙鹰回想初遇上官婉儿的动人情景。
他、万仞雨、风过庭从扬州返神都,甫抵达立被女帝召往贞观殿,荣公公在殿外接他们,入殿后将他们交给大才女,那种惊艳的滋味,仍历历在目。
当时龙鹰正値不用任何理由,爱上每一位美女、年少轻狂的时代,按捺不住的向才女言挑语逗,出乎熟悉她的风过庭料外,美女不但没有丝毫不悦,且欲拒还迎,哄得龙鹰不知多么高兴和有面子。直是刚认识两人便发展出郎有心、妾有意的密切关系。
到很久以后,日久见人心,龙鹰认识到她的另一面,明白到一向对男性不假辞色的她,是“看中”了他,因她清楚武曌的心意,掌握到龙鹰的价値。
现在符太的“丑神医”亦然,对工于心计的才女,其利用价値实无可估量。
另一方面,龙鹰在廷变显示出能左右局势发展的实力,威势不跌反升,与符太修好,等于弥补与龙鹰的关系,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龙鹰真不愿这么去想她,不过不得不谨记胖公公的忠告,上官婉儿绝不是正常女儿家,而是得女帝政治手腕真传,处于宫廷权力斗争的核心人物。
马车进入院落,停下。
出奇地,龙鹰感觉不到桂有为,为他开车门的是见过多次、桂有为的心腹桂昌。院落静悄悄的,没多少个人。
龙鹰一头雾水的步下马车,正要问桂昌是怎么一回事,马嘶声在后院传来。
龙鹰喜出望外,朝桂昌瞧去。
桂昌点头表示他猜对了,岂敢怠慢,立即领龙鹰绕过主厅,沿厅旁的半廊朝内宅深进。
我的娘!竟是场主来了!像约好了似的。
桂昌低声道:“巧合至天衣无缝,商场主昨晚到,鹰爷今早来。现在帮主领商遥、柳明清和商愼始到总管府拜会宗晋卿,场主借口到郊外让念龙舒展筋骨,到帮主这所别院内与鹰爷相会。”
桂昌是竹花帮内有限几个知悉“范轻舟”内情的人,亦负起掩饰之责。
龙鹰此时脑袋发热,顶多听进他一半的说话,转入中园之际,俏婢安雯从后院迎出来,桂昌二话不说的将他交给安雯。
安雯羞红垂首,不敢接触龙鹰灼热的眼神,以蚊蚋的声音,施礼道:“鹰爷请随婢子来,场主在等鹰爷哩!”
说罢掉头便走,脚步很急,似害怕给龙鹰追上,来个飞擒大咬。
龙鹰看着安雯曼妙动人的背影,心中不无感触,可肯定自己若对她无礼,安雯不会抗拒,以商月令的身份地位,下嫁龙鹰,安雯是陪嫁的贴身侍女。此乃权贵的特权,难怪这么多人为了财富、权力和名位,不择手段。
安雯并非牧场的一般侍婢,是诸婢之首,地位特殊,也令他想到小魔女的爱婢青枝,看来安雯像青枝般,清楚商月令的心事。
龙鹰跨两步,不露丝毫追赶痕迹,来到安雯左边,与她并肩而行,微笑道:“尙未向安雯姊请安。”
见过多次了,也隔墙有耳地听过她和场主说话的声音,却从未与她说过话,遑论这般亲近。男人就是这副调儿,对方愈害羞,愈心痒。
安雯顿然手足无措,耳朵都烧着了,慌张的道:“姑爷勿要折煞婢子。”
倏地止步。
龙鹰随她停下来。
安雯的下颔快垂至胸脯处,羞答答地轻轻道:“场主就在园内的无姤院里。”
龙鹰循她指示瞧去,林木掩映中,隐见一座轩落。心忖确是幽会的好地方,桂有为对这位小师妹确尽心尽力。
谢过安雯后,朝忽然转化为人间净土的轩落举步。
※※※
云收雨歇。
美丽的场主匍伏在龙鹰的胸膛上,轻轻喘息,龙鹰仍爱不惜手的抚摸着她羊脂白玉似的香背。
商月令野丫头驾到,千言万语化为男女间所能做到最炽烈的行动,如野火焚林,烧至片叶不留,火势方尽。
商月令呢喃道:“鹰爷神都大展神威,以一敌七,仍是游刃有余,又让大周和平过渡往大唐,未致酿成大祸,消息传至牧场,累得人家兴奋至整夜没阖过眼。大总管他们亦对鹰爷完全改观,确认鹰爷为新一代的‘少帅’,月令没可能寻得更好的夫婿,他们再不敢找借口故意拖延,由宋明川到扬州来找桂师兄说话。”
龙鹰扩大爱抚的幅员,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商月令嗔道:“你是否在听人家说话?”
龙鹰投降道:“你的桂师兄当然两胁插刀、义无反顾,将提亲的事全揽上身。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今趟轮到宋明川患得患失,惟恐好事难成,不知如何向老家伙们交代。”商月令娇笑道:“鹰爷英明,刚好胖公公为我们的事特地来扬州见桂帮主,带来鹰爷名慑天下的‘少帅弓’,以之为聘礼,由桂帮主亲身送往牧场,胖公公当然变成龙鹰,桂师兄还代传鹰爷之言,三年内定到牧场迎娶月令,月令感动得哭了一晚,你的少帅弓就挂在人家的卧室内。”
龙鹰心叫惭愧,竟不晓得折迭弓没给田归道带往幽州,而是落在胖公公手上,又特别为自己走一趟扬州,完成美事,心中温暖。一边想,一边捧着千依百顺的美丽场主的脸蛋,痛尝香唇的滋味。
唇分。
商月令道:“你离开后,月令的心境一直平静,至听到你在神都的消息,也只是苦了几天,可是当握着你的神弓,试着去射箭,心内的堤防崩塌了,再压抑不住思念,牵肠挂肚的,又听不到‘范轻舟’的消息,纵听到亦以为是你的替身。唉!明知到扬州来见到你的机会非常渺茫,但怎都比在牧场的机会大。昨夜桂师兄还说不知你在哪里,岂知今天竟收到你身在扬州的消息,是天从人愿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