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第545节

符太没好气道:“竟还没读完老子的《西京下篇》?”

龙鹰认栽道:“今天读,不用我到大明宫便成。”

符太骂道:“事有缓急,你不看老子的紧急报告,如何为我拿主意?”

龙鹰取巾抹头,哈哈笑道:“终明白我这个军师的作用,乃情场战场上不可或缺。放心!这么十多页的‘奏告’,小弟边医肚边读,保证一个早膳的工夫可以啃完,然后想出送柔美人到你榻子上去的大计。”

又问道:“下一个约会,定于何时?”

符太神气的道:“打铁趁热,当然不等一年半载。”

龙鹰盯着他看好半晌,道:“太少昨夜似大有斩获。”

符太斩钉截铁的道:“勿问!自己读!”

龙鹰拿他没法,亦急于知道他和柔夫人昨夜发生过什么事,匆匆换衣后,偕他到厅子坐下。

桌上摆着小敏儿为他们准备的美食,份量足供三、四个人吃饱。

龙鹰嚷道:“我的娘!这么多!”

符太道:“还有御前剑士,这家伙随时到。”

又催道:“快读!”

龙鹰将急奏置桌面,另一手取馒头,瞧着符太道:“太少很着紧。”

符太坦然道:“本来不大着紧,可是!他奶奶的!这女人太有味道了,原已日渐淡褪的印象,忽然变得火红起来。”

龙鹰道:“这叫旧情复炽。可以这么说,你们是最不可能的一对,竟又是那样的天作之合。信老子吧!不论本军师出的主意如何糟糕,到最后,亦变为旷世妙计。今回是‘情网不漏’,哈!”揭开急奏的首页。

第二章 情网不漏

人约黄昏后。

符太踏上跃马桥,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消没在西京城外,永安渠两岸亮着点点灯火,不知如何,符太心里竟涌起愁绪,仿似能从眼前伟大都城繁华的表象底下,看到衰败和倾颓,是未曾有过的感受。

暗吃一惊,难道变成了自己一向不屑的坏鬼书生,伤春悲秋,又或是因来会柔美人,一颗心忽然变软了。

他奶奶的!真不是好兆头。

柔夫人包裹在连斗篷的素黄外袍里,立在跃马桥拱起的最高点,正倚栏凝望流动的渠水,包头的斗篷,遮掩如花俏脸,可是她动人的体态,化了灰符太仍可一眼认出。一时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出现眼前,本身已具非凡的涵义。

无瑕避不见符太,乃明智之举,是为免有无谓的“碰撞”,致节外生枝,如无瑕般的女子,任何接触过她的男人,不论怎么样的关系,也不可能回复至未见她前的情状。愈有眼光者,愈受影响。

龙鹰取第二个馒头,目光投往符太,大讶道:“你怎能如此清醒,对无瑕想得这般透彻深入?”

无瑕类近人雅,像人雅精致易碎的独特气质,一见难忘。龙鹰虽然拥有人雅,可每当遇上初见的美女,仍心不由主地拿她去做比较,尽管其美丽可与人雅匹敌,却绝不一样,是各擅胜场,人雅成了精致的最高标准。无瑕亦然,她的魅力是独一无二的。

符太骂道:“你有很多时间?”

符太得到的,是柔夫人芳居的在处,其他一切由他自行决定。

忽然间,符太和柔夫人给一道无形的线,老天爷的妙手,牵连起来。

无瑕予符太自由,等若考验,没人穿针引线下,发展的方向,事情的成败,所采的态度,与人无尤。

柔夫人根本没想过一去不返的符太,可突然重闯她封闭的天地。

符太在柔夫人香居附近一座桥底下,脑袋一片空白的发了一阵子呆,又在勇往直前和临阵退缩两者间挣扎,终于下了个决定,就是将决定交到柔夫人手内去,趁她不留意之时,于她梳妆抬上留下信笺,约她于明天日没前的剎那,相见于跃马桥上。

赴约,不赴约,由她决定。

柔夫人动人的倩影,映入眼帘内的一刻,如若在不毛的沙漠,目睹从冷峻、孤绝的沙粒里长出来的奇花异卉,有着不可抗拒的魅惑力,穿透骨髓,感觉无从归类。

纵然在最深的梦域里,符太未敢妄想过自己真的能影响眼前一向冷漠隔离的美女,她是如斯的别树一帜,独立自主。对着她,符太依足大混蛋“情场战场”那一套,视之为高手较量过招,却真的从没想过可得到她的心。

到龙鹰告诉他无瑕要为柔夫人缉拿他归案,他对柔夫人的克制,狂浪崩堤,早死掉大半的心,重新活跃,且一发不可收拾。没想过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既惊又喜,更害怕的,是一场误会。

谁可真正了解柔美人的芳心,包括她的同门师姊妹在内?更不要说一向没兴趣理会别人心内想什么东西的符太。

于离柔夫人尚有七、八步的当儿,她别转头,朝他瞧来。

半隐藏在斗篷的暗黑里,半显现在跃马桥和两岸灯火的映照下,她俏秀至无可挑剔的轮廓,明暗对比下刀削般清楚分明。一双秀眸,如被月色进驻,流转不休。玉容却是无比的苍白,鲜润的红唇再察觉不到半点血色,她的香躯虽没发抖,符太总感觉到她的芳心正不由自主的抖颤着。

她似想呼唤他,却吐不出片言只字。忽然间,言语变得乏力,说话的是这座壮丽的都城和跃马桥,描绘着他们离奇关系的深黑星空,即使过去已成为了记忆深处一抹不显眼的霞彩,却总是紧紧缠绕着他们。

跃马桥的交通并不繁忙,仍不时有车马往来,行人路过。

可是一切再不重要。

符太的脑袋一片空白,千般言语,万般情结,给一下子没收。

符太挨栏止步,离她不到一尺。

柔夫人苍白的嘴唇微仅可察的抖颤,欲言无语。

符太以沙哑的声音,艰难的道:“夫人贵体无恙。”

柔夫人轻摇螓首,垂下去,以符太仅可耳闻的声音道:“妾身很紧张。”

符太脑际轰然一震,虚虚荡荡,代之是某一莫以名之的感觉,蚀骨销魂。柔夫人曾令他一听倾情、颠倒迷醉,仿似来自远古神秘咒语般的嗓音,在他耳鼓内钻进去,道:“为何来呢?”

好半晌,神魂稍定,又经很大的努力,符太重拾说话的能力,颓然道:“但愿我晓得。”

曾有一段时间,在他日常的作息里,柔夫人不留任何痕迹,间有思及,即以最大的克制,排之于脑海之外,原因在他不认为柔夫人会爱上他,受打击或许是真的,然只是“媚术”特殊的后果,是媚功的损伤。

可是!他奶奶的!当大混蛋告之无瑕要他去见柔夫人,连他自己亦没法明了的一股情绪支配了他,就像狼寨的蓄水池破掉,一切冲奔而下的洪流,任何人为的障碍给冲刷个一乾二净,忘掉所有地依无瑕的指示去留暗记。

符太并不明白自己。

龙鹰道:“你说不明白自己,事实上已是一种明白。了解的本质,受囿于种种局限,真正的了解,从来未存在过。”

符太没好气道:“说得不无道理,可惜我没听道理的闲情,而是须你指点一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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