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太在他右下首坐入太师椅,见李显虽有点累,然精神不错,心情畅美,决定来个快刀斩乱麻,好在日落前赶往秦淮楼去。
道:“鄙人对明天的球赛,有个看法。”
李显大讶道:“还以为太医不晓得此事,原来竟是朕的同道人。”
又有感而叹的道:“七、八年前朕还有下场比赛,今天却只能旁观,岁月催人,诚不虚也。”
像终记起符太说过什么般,道:“太医有何提议,尽管说出来,看朕是否办得到。”
以他皇帝至尊无上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对符太实恩宠有加。
符太和高力士交换个眼色,悠然道:“鄙人愚意以为,明天球赛不可分出胜负,方为天大喜兆。”
李显愕然道:“分不出胜负的球赛,有何好看?”
符太心忖是龙是蛇,就看高小子的“技术就在这里”,是否比得上大混蛋,好整以暇的道:“昔日大唐开国时,最著名的马球赛,莫过于高祖皇帝偕‘少帅’寇仲和徐子陵,对波斯皇族的那场马球赛,赛果如何?”李显道:“此局赛果,天下皆知,是以和气收场。”
符太心忖“技术就在这里”,微笑道:“和局之后,大唐开出太宗皇帝史无先例的盛世,余泽、运势不但没丝毫歇下来之象,且因今次河曲大捷,大唐国势攀上另一高峰,若明天赛局亦能和气收场,与开国时的球赛可遥相呼应,大吉之兆也。”此为深悉李显的高小子想出来的说词,投李显爱抚今追昔之所好,添上鬼神兆头的色彩,不到李显不心动。
果然李显如梦初醒,先现出恍然神色,接着叫绝道:“两个和局,互相辉映,确是好提议,只有太医想得到。”
接着龙眉大皱,道:“可是呵!如朕明令不准分出胜负,这场赛事还用比下去吗?”
符太欣然道:“皇上英明,技术就在这里。”
符太回到兴庆宫金花落,小敏儿投怀送抱,欢天喜地的道:“临淄王即到,大人如何奖赏敏儿?”
符太不解道:“你怎知我何时回来?”
小敏儿答道:“商豫说的,大人何时返兴庆,临淄王何时来会大人。”
符太心忖,这就是非常紧急,故愈快和自己说话愈好。他奶奶的,都是宗奸贼在弄鬼,搞得西京鸡犬不宁,在李显昏庸、恶后当道的异常情况里,波涛汹涌,风高浪急,随时出现舟覆人亡之祸。
笑道:“摸几把如何?”
小敏儿在男女情事上,对符太勇敢却害羞,明明是她要讨赏,却霞烧玉颊,奖赏来了,立告六神无主,不知应对。
符太放开她,洒然道:“真的来哩!小敏儿代本太医出门迎接。”
小敏儿“嘤咛”一声,逃返内堂。
符太惟有亲自出迎,来的是一身便服、没人跟随的李隆基,瞧他眉头深锁的神态,便知目前形势多么不妙。
他们在厅堂坐下。
李隆基叹道:“幸好太少回来,否则想找个可说话的人也办不到。”
符太道:“可否利用武三思?”
李隆基精神稍振,道:“听太少这句话,知太少已掌握形势。”
符太道:“是高小子告诉我的,他不是个可说话的人吗?”
李隆基道:“高大对我的忠心,毫无疑问,但他太忙了,且非常避忌,你们去后,我和他只说过三次话。”
又道:“今趟若非有你们和大帅通力合作,击退默啜,我大唐危矣。”
符太道:“说回武三思。现时他和宗楚客成一山不能藏二虎之势,对皇上又有庞大的影响力,韦后亦不得不给他面子,如能好好利用,可反击老宗,至少可左右将李多祚调走的决定。”
李隆基叹道:“武三思在太子集团的形象太差哩!唯一还可以和他说话者为长公主,但因太子不大听长公主的逆耳忠言,故而长公主和太子的关系愈来愈差。”符太骂道:“蠢儿!”
李隆基道:“往时,李多祚是最能影响太子的人,更是太子集团里稳定的力量,但在今次宗楚客发动的阴谋里,首当其冲。”
稍顿续道:“李大将军害怕发生于五王身上的事在他身上重演,先被外调,然后一贬再贬,直至有职无权,再被武三思遣人置诸于死。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多祚比太子更想反击,乱了整个太子集团的阵脚。”
符太终掌握到节骨眼,骇然道:“连谁害他们,尚未弄清楚,怎可以如此糊涂?”
李隆基狠狠道:“中计的是魏元忠,在宗楚客处心积虑下,令魏元忠误以为宗楚客有异于武三思,对太子抱同情之心。”
魏元忠乃“神龙政变”功臣里硕果仅存的宰相级大臣之一,武三思不想用他,全赖宗楚客保住。当然,也因魏元忠识时务,懂看风使幄,逢迎武三思和韦后。
宗楚客聪明处,是由武三思笨人出手,对付五王和排挤太子李重俊。
李重俊被册立为太子,在武三思怂恿下,以武氏子弟,安乐的丈夫武崇训,以及长宁的驸马杨慎交为太子宾客,名为辅助,实为监视。武崇训更因太子、太女之争,恣意欺凌李重俊,不时向韦后打报告,再由韦后在李显前中伤李重俊,故此太子集团与武氏子弟“仇深似海”,不可能缓和。
若非李旦、太平力撑,由李多祚为太子太傅,以最资深的大将传授兵法,情况更一面倒。
现时要将李多祚遣离西京,宗楚客则藉魏元忠之口知会太子一方,李重俊和李多祚不将这笔帐算在武三思头上,可向谁算?
宗楚客此招移花接木,混淆了太子集团的方向。其势已成,非任何人可左右。
符太道:“昨夜国宴,我看到魏元忠之子魏升和那蠢儿走在一起,是什么一回事?”
李隆基道:“是近来的事,魏升外还有我两个兄长,均和太子愈走愈密,原因在王父和魏相误以为有宗楚客于暗里支持,昏了脑,渐趋粗心大意,有恃无恐,又以为可以太子为核心,聚合成势,压抑武三思和韦氏外戚的凶焰。”
符太不解道:“魏元忠深谙政治,岂会这么易被骗?”
李隆基道:“宗楚客老到之处,尽显于此,竟支持成王李千里代陆石夫空出来的少尹一职,比任何事更有力说明宗楚客因着与武三思的斗争,转为在暗里支持太子。”
符太道:“如让那婆娘晓得此事,还相信宗楚客吗?武三思第一个不放过机会。”
李隆基道:“说到手腕手段,武三思尚差宗楚客大截,何况是娘娘和一众韦族的政治新丁。可以这么说,现今西京政坛被宗楚客牵着鼻子走,由他摆布。”
符太沉声道:“李重俊是否要作反?”
李隆基颓然道:“若只他一人想造反,我绝不担心可成事,问题在我王父、李多祚、李千里,均生出铤而走险之心,便令我非常害怕。眼前摆明是宗楚客一手炮制出来的陷阱,却恨忠言逆耳,王父和兄长当我说的话是耳边风,还讥笑我胆小懦怯,难成大事。”
符太记起李旦偕两子来见自己的情况,问道:“令王父今早才来找我,问及宗楚客和老田勾结外敌的事,并不视老宗为己方的人。”
李隆基解释道:“最不信任宗楚客的,正是为宗楚客办事的魏元忠,因深悉其为人。现时太子声势大振,如能再下一城,扳倒老宗、老田,甚至囊括兵部尚书之职,那时只须一声令下,娘娘、公主和外戚将没一人能活命,故而在扳倒老宗、老田一事上有结果前,太子集圑该不会轻举妄动。”
又苦笑道:“不过!时间无多哩!”
符太弄清楚情况。武氏子弟中,目下得武攸宜有兵权,然因他无能,故有权无实。反之,宗楚客兵权在握,有将有兵,成为能左右太子集团兵变成败的力量,现时天赐良机,郭元振将田上渊勾结外敌的人证送回京。唉!他奶奶的,岂知本属武三思一方的纪处讷已被那婆娘收买,任反宗楚客者如何动员,有那婆娘撑宗楚客的腰,终徒劳无功。
符太问道:“临淄王现今和令王父、令王兄是怎么样的情况,还可以说话吗?”李隆基沉重的道:“我在他们里成为局外人,饱受冷言冷语的排挤,有事商量时,不准我参与。昨天还被王父骂了我一个狗血淋头,差些儿不认我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