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鹰几肯定是夜符小子没和长宁偷情,否则他不会费这么多笔墨,描写这段漫长的车程,作贼心虚也。
当马车驶出金花落的一刻,于长宁公主而言,等于幻想和现实结合。以往长期积聚下来,从不着意到着意,从暗里留神到为丑神医动心,由旁观者变为当事人,芳心内的幽思、憧憬、焦虑和渴望,得以实现。
听着高贵的公主,将心内衷情娓娓道来,符太无疑大感震撼难忘,故不论过了多少天,书之于录仍能写得淋漓尽致,以之与自己分享,皆因龙鹰非为“外人”,而是长宁爱上的部分。想想也可令他颠倒迷醉。
假若符太略去这段车程,龙鹰永远不晓得与长宁间有这么的一段情缘。
阳光斜照下,金花落仿如凡尘里的净土,偶有声音从内堂传来,使他猜到小敏儿正为他准备晚膳,只不知符太能否及时赶回来陪自己。
今趟是由朝读到晚,其乐无穷。
更精采的,在《实录》等待着他。
一向不爱敷衍应酬的符小子,今次须展尽浑身解数,说一台精采的说书,确教人期待。
下一刻,心神返回《实录》去。
※※※
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到亲临霜荞的华宅,身历其境,方知民间宅第可以如此兼具华丽和秀逸,雅集如此热闹,却又不予人挤迫的感觉。
乐琴轩位处永安渠西岸岸滨,北靠西京北城墙,墙外是皇室的禁苑。
以位置论,罕有独特。
大江联经营此宅,所费不菲。
撑起如大江联般的庞大组织,在在需财,少个子儿也不行。虽然,台勒虚云将大批战船卖予江舟隆,得到一笔可观的现金供其运转,然而经过这么一段时日,恐怕所余无几。
现在大江联唯一的收入来源,惟只香霸的青楼赌坊业务,或贩卖人口之所得,支持着大江联的庞大开支。
循这个方向看,更不明白台勒虚云花钱建此豪园华宅,只是这块地,肯定是惊人的数目。
从而晓得,大江联诸派系,仍是精诚团结,为了未来的理想,不计较私利。
黄河帮虽被置于大江联的控制下,却仍处于休养生息、伺机而动的状态,开支有出无入,大可能还须大江联以财力支持。
假如,忽然断去来自香家的财路,将出现何等状况?
乐琴轩一如沈香雪的其他杰作,把江南的园林艺术移植北方,引入永安渠之水,奠定全园的山水骨架,达至景景临水,体现了园在水中、水在园中的情趣。
亭阁楼台互为借景,分别以廊、桥相通,倒映碧波,还有树影、月影、唼喋游鱼激起的涟漪,浑然天成,营造出诗情画意的迷离天地。
霜荞亲身出迎,接得两人,过广场,朝正厅举步。
此时所有宾客均已入园,分聚于六座相连的楼阁,据霜荞之言,宾客逾千,举凡在西京的权贵巨贾、世家领袖,有点头面的全来了,盛况空前。如此大型雅集,于紧接三天的全城祝捷后举行,尤具特殊意义,尽显霜荞现今在西京文坛的地位,足可与闵天女相媲美,亦可见霜荞多么吃得开。
符太暗忖李重俊和他一方的人马,缺席机会颇大,皆因丢不起输球赛的颜面,不愿见人,更不愿与安乐狭路相逢,遭侮辱奚落。
接着另一个想法浮现脑海。
台勒虚云会否是其中一个宾客,默默旁观?想法来自玄妙的直觉,仿如大混蛋的魔觉。
霜荞非是走在长宁的那一边,而是在符太的另一边,却与长宁隔着他笑语连连,任符太如何迟钝,仍清楚自己成了今晚乐琴轩雅集的重心。
至少在今夜,其他人全为拱月的众星。
过千人聚在园内,却不闻喧哗之声,营造出引首以待他这个“正主儿”的氛围。
势成骑虎,符太显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心忖老子怕过谁来,可面对千军万马而色不变,何况又不是上战场,不过说他奶奶的一台书吧!
想是这般的想,但如可立即拔足开溜,他毫不迟疑。
主厅为楠木大厅,五楹七架,硬山,开敞雄健,用料浑厚,以整体格局论之,此厅实为迎宾之所,一切由此而展开。
不入此厅,无以探其园林之幽秘,只此可见沈香雪匠心独运、布局引人入胜之处。
符太拾级登阶,离开停满马车的广场。人太多了,不少马车就那么停在门外车马道两旁。
正厅入门处上悬横匾,上书“蓬荜生辉”四字,加强了迎宾的味儿,令人倍添入厅一看的兴致。
本如蜂采花蜜的嗡嗡之音,于符太踏足主厅前的刹那,倏地敛收。最妙是由动转静是蔓延开去的,自近而远,当符太进入正厅,远近再无人语声,感觉有那么古怪,就那么的古怪。
眼前豁然开阔。
喝采鼓掌之声,震堂响起,此落彼起,采声从连接的桥廊如鹰展翅往两边蔓延。
他奶奶的,如此园林布局,令人大开眼界。
六座楼阁,环绕宽广约五十丈的小湖而筑,每座均设临湖平台,湖心以一别致的六角亭点睛,此时亭内放置着琴台,上有七弦琴,以具体的方式传达乐琴之意。
六角亭由正厅临湖平台延伸出去的雕栏长桥连接,另一边以同式样的长桥接通对岸楼阁的平台,气象万千。
星辉月色映照里,六角亭如被两边长桥捕捉、本自由漂浮湖面的神物。
正厅衣香鬓影,二百多人聚集堂内和平台处,见符太到,自然而然让出通路,让符太可笔直抵达湖桥。
每座楼台,尽为来参与雅集的仕女,一些是熟悉的面孔,部分则属初见。
在前面的两婢领路下,符太心中唤娘的朝湖桥举步。刚抵达时凝起说一台好书的雄心壮志,消失至无踪无影。
他情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在逾千人的面前,讲述打仗的故事。
霜荞挨近他,耳语道:“为了不让太医大人等候,刚才妾身献丑,奏了三曲,抛砖引玉,故现在轮到大人登亭细述河曲之捷。大人可知来宾们盼望大人,盼得颈都长了。”
符太大失平时水平,此刻才发现六座楼阁,其临湖平台均置满坐席,使宾客不用长时间的站立,椅旁设有茶几,可想象众人一边看自己耍百戏,一边喝茶或喝酒,想想也不由心内发毛。
我的娘!真的很不争气。
此刻长宁离开他们,在婢子引领下进入坐席,顺眼瞧去,立告眼前一亮,坐前排的安乐趁机和他来个眉来眼去,瞧她春风满面的模样,仍沉浸在昨天的胜利里。不过吸引他注意的,是坐在她身边的陌生美女,正以一双美目,好奇地打量他。
霜荞像他肚里的蛔虫般,点醒他道:“是独孤家的倩然姑娘呵!”
符太尴尬的往霜荞望去,眼睛余光看到坐另一边的是相王李旦和他的一众儿子,包括李隆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