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摸不着头脑,又不得不答,道:“两面之缘,其中一次交过手,算认识他吗?”
台勒虚云道:“比泛泛之交好一点,算不上认识,当然亦因不知敌,没法计算他。”
龙鹰心忖既然如此,还找老子说这么多话干嘛?
台勒虚云续道:“此凶手武功并不用高出参师禅很多,能克制他便成,在某一特殊环境下,骤然发难,绝对可炮制出此辉煌战果,镇住西京所有势力。至于是否如此,答案在轻舟身上。”
龙鹰第一个直接,也是最快的反应,是给骇的魂飞魄散,因台勒虚云即使描述的非是实况的全部,却已非常贴近,有若目睹。同时明白过来,他所谓对参师禅的“认识”,指的是参师禅偷香窃玉的采花本领。了解他者,可针对此而设局,只要晓得他要采的花,可布下陷阱,等他上钩。
幸好想深一层,顿然明白智深思广的台勒虚云,亦在此事上误中副车,擒错“真凶”,也令自己避过一劫,否则说不定自己照单全收,给台勒虚云拆穿“范轻舟”的身份,险至极点。
目下在西京,符合台勒虚云所说条件者,得一人,符太是也。
龙鹰是行运一条龙,运势从头走至脚趾尖,因怕台勒虚云怪他知情不报,主动向他提供出符太在京,为的是私事。
龙鹰、符太,均为参师禅死敌,而参师禅来西京之事,“丑神医”知之甚详,符太可从他处得到消息,以符太为人,有机会绝不放过参师禅,其“血手”,更是在骤起发难下,可克制参师禅的武功。
忽然间,符太将所有表面似不相关的事串连起来。
符太、两大老妖同时现身西京,非巧合,是一个联合行动,目标或许是五采石,也可以是为田上渊。符太潜伏西京这段时间,正是默默监察田上渊和其手下,包括参师禅。
符太与两大老妖的勾结,有迹可寻,当年争夺《御尽万法根源智经》,龙鹰扮“康老怪”出来搅局,台勒虚云从而联想到符太与两大老妖因为师门渊源,建立关系,自然不过。
台勒虚云指答案在自己身上,不是认为龙鹰帮符太的忙,而是认为“丑神医”和符太私下合作,不单布局对付田上渊,亦设计陷阱诱参师禅入彀。
关键处在于“丑神医”拆穿了九卜女的活毒,又猜到她有进一步的行动,故而知会符太,在暗里跟踪九卜女,既寻出田上渊藏处,也因而掌握到参师禅将作案的目标。
以凭空猜估而言,台勒虚云猜测的准确度,已达到想象力的极限。
龙鹰皱眉想了好一阵子,道:“小可汗认为小弟理该知情,对吗?”
台勒虚云道:“轻舟仍茫无头绪?”
龙鹰叹道:“确有点感觉,今天去找王庭经,本想和他一起入宫,他却找藉口推脱不去,瞧神情他昨晚该未阖过眼。”
又道:“他没理由不去的,后晚便走,有很多事须交代。”
台勒虚云沉吟道:“那晚九卜女来犯,被王庭经所伤时,轻舟在哪个位置?”
龙鹰道:“我躲在院墙外,那是九卜女最有可能逃亡的路线,可让小弟予她迎头痛击,岂知她这么懂得挑路走。”
台勒虚云道:“我敢肯定符太当时藏在附近,故此王庭经亦没穷追不舍,因有别人代劳,参师禅之死,就在那刻注定了。”
※※※
在西京,事无大小,均可带来不测的后果。
试想若没有符太代罪,以台勒虚云的思考方式,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后,余下来的,惟只他的“范轻舟”。
那势变成是“范轻舟”跟踪九卜女,寻出田上渊潜藏处,然后通知“两大老妖”来找田上渊的麻烦。杀参师禅,亦成“范轻舟”所为。
可说是猜个正着。
从这个方向看,拿参师禅来示威,实莽撞不智的一着,给冷眼旁观的台勒虚云窥破玄虚。
然侥天之幸,因有符太顶罪,坏事返成好事,错有错着。
当然,最关键者,是对方不晓得“范轻舟”乃龙鹰,不认为“范轻舟”具克制参师禅,如符太般拥有可在某特殊情况,骤然发难下能置参师禅于死地的“血手”。一如练元般在长街成功刺杀武功高强的陶过。
想想也要暗抹把冷汗。
与台勒虚云分手后,龙鹰打消了去见无瑕的念头,怕给伊人再问一趟有关参师禅伏尸街头的事,改为明天。
那时无瑕大可能从台勒虚云处听得台勒虚云的结论,省去自己再花唇舌。而无瑕正是将符太召来西京的人,清楚确有其事。
什么都好,参师禅一事圆满了结。至于老宗、老田如何想,龙鹰管他的娘。
兴庆宫在望。
不由想起西京出入水口的拦河网,令早拟好之计再不可行,须回去找符太商量,看该如何应变。
就在此时,夜来深不知从何处钻出来,拦着去路。
龙鹰暗叹一口气,迎上去。
第十四章 以诈对诈
曲江池。新大相府。
龙鹰没有在临池水榭被款待的荣幸,宗楚客在主堂旁的偏厅接见,三、四句客套话后,转入正题,眉头紧皱的道:“轻舟真的须亲走一趟?”
龙鹰直觉他心情太坏,若开罪他,随时可失去耐性,暴跳如雷,唯一对付之法,是以柔制刚。
没人可怪宗奸鬼,换过龙鹰和他调转位置,谅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当你以为一切尽在掌握里,事事依你心意星辰般循环运转,忽然发觉现实与原相远,心情可好到哪里去?
世事的变幻无常,形成令人睡难安寝的庞大压力。
忽然间,本该万无一失,置王庭经于死的计划,转变为九卜女被创,田上渊行藏曝光,惹来“两大老妖”的狙击突袭,折的全是一等一的好手。法明和席遥从来非善男信女,很辣处不在田上渊之下,又练就“至阳无极”,田上渊为保护九卜女,惨遭重创,而九卜女于疗伤最紧要的时候,遭逢突变,大可能功亏一篑,负上永不可能疗愈的内伤。
宗楚客也非和稀泥,来个连消带打,封锁都城,派出大批兵员,搜索远近,希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岂知是夜即城内生变,旗下顶尖大将“夺帅”参师禅,身首异处的被弃尸皇城附近,令他欲盖无从。尤可虑者,是既不明白,更大失预算,如若本驯服的马儿,蓦然变成失控的野马。
正头痛的当儿,王庭经和范轻舟竟要联袂离京,是说走便走,大出其意料之外。王庭经因而顿成不测因素,谁晓得人、他何时回来,这方面连李显也不敢多问,遑论韦后或宗楚客。
让范轻舟离京,等若放虎归山,天才清楚他是否另有目的,藉筹款之名,暗里进行某一对付北帮的计划。
龙鹰看着眼前奸鬼,似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冷静,露出少许气急败坏的神色,实未之有也,引得他想深一层,同时暗呼好险。
宗奸鬼通过安乐,委他募金大任,实包藏祸心,务要留他在京。田上渊干掉李隆基后,乘机南下,与集结在楚州的北帮船队会合,亲自领军,以车辗螳螂之势,一举击垮竹花帮在大江的水上力量,根本不用入城,然后凯旋而归,再分兵对付阵脚未稳的黄河帮,如此反对北帮的力量,被打个七零八落,在以后一段很长时间,难以为患。
到李显遇害,天下兵权尽入韦宗集团之手,届时只需撤掉陆石夫之职,代之以己方的走狗,官府可配合北帮,将黄河帮、竹花帮和江州隆全打为叛党,来个赶尽杀绝,连根拔起。那时的“范轻舟”该早赴黄泉。
怎知“两大老妖”如从暗地里钻出来的厉鬼,打乱了宗、田两人的部署,现在“范轻舟”又要逸离他们的魔掌,老宗心情之劣,可以理解。
龙鹰无奈苦笑,道:“不走一趟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