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鹰讶道:“西京现在不是北帮一帮独大,怎会有帮会争斗的事?”
陆石夫道:“长安城太大哩,只是东、西两市,已不到一个帮会话事。以前黄河帮全盛之时,也须让利与地方的帮会,大家客客气气的,还有商社的势力。北帮虽在与黄河帮的硬撼交锋胜出,亦元气大伤,本地的十多个大小帮会趁机扩张,争夺北帮无力顾及空出来的地盘。”
龙鹰道:“大哥又怎晓得香怪给关在这地方?”
陆石夫道:“我说的事有凑巧,正是指此。今早我来时,听到有个囚犯想自尽,可是用来上吊用的腰带却断了,半死不活的。狱卒们当作笑谈,说那家伙连腰带都发霉,我顺口一问,方知那家伙有段风光的日子,曾在香料业闯出大名气。”
龙鹰道:“他因何事入狱?”
陆石夫若无其事的道:“这个我倒没问,因并不在意。”
又道:“不论所犯何事,只要没背着皇令,立即可把人提走,我肯画个押便成。来!我们进牢堂去。”
牢堂一边放了个兵器架,另一边放置令人怵目惊心的刑具,除此外还有六、七张椅子,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可是自然而然,就有股阴森恐怖的气氛,特别是对着正门一边,是深进牢室的通道,封以铁栏栅,使人联想到内里永无天日的牢狱生涯。
墙壁灰灰白白,没有挂饰,于一角供奉了个地主,燃着三炷香。
见不到李伙,留在堂内的两个狱卒招呼两人坐下,斟茶递水,伺候周到,惟恐开罪陆石夫。
陆石夫俯过来笑道:“你要人,我立即可交人,安排好了似的,还不是天大吉兆?”
龙鹰点头同意。
足音传来。
狱卒打开铁闸,李伙和另两个狱卒神气的押着个瘦小如饿猴,披头散发,衣不蔽体,戴着手铐、脚缭的人出来,直抵两人前方。
龙鹰心生怜惜,起立以迎,并向随他站起来的陆石夫打个眼色。
“香怪”鲁丹低垂着头,像失去了瞧东西的兴趣。
陆石夫喝道:“解锁!”
李伙当惯官,懂看风头火势,见两人起立迎接,其中一个是堂堂少尹大人,已知事不寻常,闻言二话不说,立即照办。
陆石夫又道:“事关机密,给我避开。”
李伙和四个狱卒立作鸟兽散,两人避入牢室的廊道,李伙和另两人到大门外去。
香怪没像正常人般活动手脚以通血气,垂首呆立,一副了无生趣的落泊模样。
龙鹰道:“在下大江范轻舟,见过香大师,在下身旁这位是陆石夫,本城的少尹大人。”香怪显然未听过范轻舟,毫无反应,幸好少尹的官衔入耳,轻颤一下,显示出心内波动。
龙鹰最怕的是他疯了,见非如此,心中欣慰。道:“大师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这里,一是随范某人离开。”
香怪再抖颤一下,终仰头往他瞧来,且是死命地盯着他,不过他不但两眼无神,更像没焦点似的,给他看着很不自在。
凭他现在蓬头垢面、潦倒沦落的外表,他的年纪应在四十岁上下,然而实际的年龄,该较年轻。
龙鹰捕捉到他似有如无的精神波动,有点如早入木多年的干尸,生命重新注入他的身体。
香怪须唇难分的口抖颤着,可能太久没说过话,艰难的道:“香怪早死了!”
陆石夫忍不住搭口,道:“是否死了,看你自己!在你眼前是千载难遇的机缘,错过了永不回头。”
香怪闻言,脑筋又活跃了点,沙哑磨损的声音吐唇而出,道:“机缘?”
龙鹰放下心来。
他的外表虽可吓坏人,但思路仍然清晰,掌握重点。
龙鹰从容道:“香大师若选择随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就在踏出门外的剎那,香大师将走上报恨雪耻的康庄大路,不但可将失去的声誉挽回,还可以令害你家破人亡的皇甫长雄受应有的报应。”
“皇甫长雄”四字入耳,香怪立即眼神聚焦,现出闪亮的眸神,如此情况发生在他身上,只能以奇迹形容之,令看着的人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香怪的声音变得有力了,仍然沙哑,却非如前般没气没力的,沉声道:“你们是谁?怎晓得我的事?”
陆石夫捺着性子道:“当你未听过范爷,也未听过陆某人之名,甚至不晓得少尹是何东西,但只要你懂动脑筋,该知我们可以随便从门狱带走你,绝非寻常之辈。在西京,有多少人可这般神通广大,皇甫长雄有此资格吗?从这点,可知我们是唯一可令你重振雄风的人。”
好一会儿,香怪仍似无动于衷,憔悴的面容没有任何反应。
接着,他咬紧牙关,毫无血色的嘴唇开始抖颤,额上青筋暴现,然后在两人意料不到下,笑了起来。
香怪先是笑得双肩摆动,仿佛在尽力忍住不要纵声大笑,接着他失控了,笑得前仰后合,泪水模糊了双眼,笑得愈来愈厉害,宛如失控的疯子。
龙鹰和陆石夫面面相觑。
难道他真的变疯?
香怪愈笑愈厉害,左摇右摆,立足不稳。
龙鹰抢前一把抓着他,输入魔气。
香怪倏地立定,收止狂笑,眼神坚定的朝龙鹰望来,沉声道:“我还有什么可被骗的,即使你要我随你去上刀山,下油镬,我香怪绝不皱半下眉头。”
第二章 立锥之地
龙鹰跃上甲板,等候他好一阵子的乐彦迎上来,与他热烈拥抱,叹道:“范爷终于来哩!”
龙鹰挪开少许,改以双手抓着他两边宽厚的肩膀,细审他容颜,欣然道:“虽然酒气熏天,影响了气色,可是仍可瞧出乐堂主春风满面,纵横得意。”
乐彦笑道:“彼此彼此。当日在飞马牧场时,怎想得到大家合作的生意这般顺利,赚钱赚得爽脆利落。范爷有见越公子吗?”
龙鹰道:“小弟何来到岭南去的空闲,在扬州坐未暖席,又匆匆北来。你也真是的,不用等我嘛,明天见也是一样。”
乐彦道:“喝酒后我会一睡不起,没四、五个时辰休想醒过来,范爷到长安来,怎敢怠慢。来!我们两兄弟到船头说话。”
拉着龙鹰的臂弯,往船首走。
乐彦虽表现得热情如火,可是因受酒精影响,隐藏的功夫大逊平时,龙鹰又是特别留神,掌握他精神的波动,知他言不由衷,对自己今次到长安来,抱猜忌的态度。
当然,如他“范轻舟”到西京来,只是打个转,北帮绝不介意,可是乐彦从手下冯征处听得他坐的是竹花帮的船,还运来三船香料,就是另一回事。
假设田上渊刻下在西京,肯定乐彦立即飞报,商量过应付他该采的态度,现时是进一步探他的口风,摸清楚其意图。
两人并肩走至船头,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