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又想不开
极北苦寒之地，冰雪覆地，风霜经天。
有一方断崖高耸入云，寸草不生，风如刀剑，人迹罕至。
然而其上，却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门户，背对悬崖，上依云海，仿佛是与天接壤之门。
天门！
“果然是闲着没事做！”
如果鲁妙子前来，保证要为这等建筑所惊叹，顾承看到的，却是漫长岁月中的无聊。
常人即便是想要修建，恐怕都看不到完工的那一刻，比如乐山大佛的海通禅师，徐福却是用上百年时间建成了这座天门。
不仅是这座天门，此处的断崖都是人工形成，为了营造出这种高高在上，耗费了相当多的心血。
也怪不得徐福拥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实力还有颇大的缺陷。
他的心态，终究不是武者，而是当年那位巧言令色，取信始皇的方士。
徐福却不这么认为，他反倒看不起那种一味只知苦修，不求享乐的武者。
此时两人步上断崖，天门隆隆开启。
门口不是通天之梯，而是一条寒冰滑道，微斜向下，通过弥漫的云雾，向着下方遥遥延伸。
显然，天门真正基地还是在山腹之中，两人一路向下，温度逐渐降低，进入冰山之内。
徐福挥手屏退侍从，带着顾承穿过一座座殿堂，就见每一堵墙壁，每一根柱子，都是由玄冰雕琢而成，仰首望去，那巨大的穹顶更是予人恢宏壮阔之感，仿佛真的是天神所居。
“陛下，本座这天门如何？”
徐福思及朱允炆初次来到此地，那瞠目结舌的样子，也很期待这位落难天子的表情。
“不错！”
顾承点了点头。
“呵！好大的口气，有你俯首之际！”
这已经是难得的评价，却令徐福颇为不忿。
天门是他的得意杰作，自忖那皇城中的九五之尊，看似君临天下，却永远不会拥有这等宏伟气派的殿宇。
他永生不死，更是最接近天神的人，只要屠龙，得其龙元，就能阴阳和合，成为真正的神！
天子在手，这一步已经很近很近了。
终于，两人来到最宏伟的巨殿内，就见一条同样由玄冰所凝的螺旋天梯，在云雾缭绕中，上达天空，下至底谷，天梯之侧立着无数冰桩，不少高手就立于其上，参悟功法。
这些人气质不一，不怒自威者有，淡泊出尘者也有，气势都相当强横，竟无一位弱者。
相比起问天盟，徐福收买强者的手段千变万化，除非真正的无欲则刚，否则都难逃他的招揽，但在顾承眼中，天门的综合实力，却是远不如问天盟。
问天盟有玄龟二子，笑氏兄弟，再得整个东瀛在背后支持，还能网罗热血正义之士，即便凌云窟一战大败亏输，但依旧不容小觑，而徐福的天门看似高手众多，实则凝聚力不足，纯靠利益维持，一旦徐福有个三长两短，立刻就是分崩离析。
再往前，就来到了徐福化身帝释天所居的无间狱界。
这里是防守最严密之处，宝库所在。
在财富上，天门绝对是冠绝天下。
从秦末至大明，历朝历代的更迭动荡，无数皇城宫殿付之一炬，无数珍品财宝毁于战火，天门都暗中收罗好处，那些成为传说的孤本，更在这里得到了妥善的保存。
以此累积的财富，自然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绝心之前献上的夜明珠，乃是无神绝宫二十年积蓄，换到天门，连入库的资格都没有。
“果然，这里也有一柄天魔兵！”
对于凡俗宝物，除了文化传承的孤文外，顾承并不太在意，神念一扫，已感到两股特殊气息，其中一道，是似剑非剑、似甲非甲的奇特兵刃。
无妄！
顾承重新炼制帝恨，万龙宝库内还镇压了虚无魔镜、悲怒权杖、裂天破地、疚疯和星宿劫五柄魔兵，对于天魔的气息已然熟悉。
之所以是镇压，因为这些天魔兵不断震动，时时刻刻想要脱离掌控。
天魔兵对应十种负面情绪，执掌它的兵主也要有类似的情绪，否则魔兵会主动离去，寻找新的主人。
徐福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将天魔兵收集了七七八八，魔兵却又纷纷飞走，无奈之下，唯有将帝恨与悲怒权杖，交予建文身边的太监宫女，手持帝恨的王忠和握有悲怒权杖的白莲教主。
唯独剩下一柄，留在徐福身边，对应负面情绪嫉妒的魔兵——无妄！
不错，徐福最大的负面情绪，竟是嫉妒。
按理来说，他已经坐拥了人世的一切，只有别人嫉妒他，他又何须嫉妒别人？
但事实往往如此奇妙，徐福的武功始终不及真正的神魔之境，再看得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位位天资出众，惊才绝艳的后起之辈，就会生出由衷的嫉妒。
所以他至今培养不出一个真正的传人，有天赋的弟子都被其扼杀了。
“陛下！你就在这里安歇，练功也罢，逍遥也行，一切应有尽有，本座都可满足！”
徐福指着冰殿，宣告了囚禁。
顾承笑笑，看向外面。
下一刻，徐福也朝外看去，就见一位面相凶恶，气质残暴的高大男子走入殿中：“门主！”
此人居然是山海关外一战中，幸存的破军。
“如何了？”
徐福目光一凝，开口问道。
“幸不辱命！”
破军咧嘴笑道，状极得意：“无名已经被我彻底废了，功力尽失！”
蛰伏一年，徐福既然准备再度出山，自然要将大敌无名除去。
对于那时留下无名一口元气，徐福已是深深后悔，所以此次根本不顾血脉之情，令破军以中华阁的老弱相要挟，痛下杀手。
破军与无名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彼此知根知底，熟知性情，配合上天门毒药，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得手。
“好！”
徐福抚掌，一颗心踏实下来，突然又觉得不对：“你没杀他？”
破军狞笑道：“直接杀了，岂不是便宜了无名？我已亲口告知，他的妻子死前有多么痛苦，也告诉了天门的位置，此时无名已往极北之地而来，一个武功尽失的废物，居然要来天门找我们复仇，哈哈哈哈！我要让他受尽折磨后，痛苦而亡啊！”
徐福微微沉默，顾承则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散散心，现在看来，留给天门的时间不多了！”
第七十八章 万剑归宗
同样是广阔的北原中。
在冰峰下的幽暗冰窖内，无名虚弱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一切，令他怔仲良久。
“时隔二十年，我又回到这里了么？”
冰窖之内，最醒目的是十二根巨柱擎天矗立，柱身均刻着十二地支肖属，其上是无数冰帘，如千万冰剑，直刺而下。
每根柱子上面，则站着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各展神功，准备抵挡漫天刺下的冰剑。
他们不是冰雕，而是曾经十二位武林名宿，当世高手，无声无息地被冰封在此。
独孤鸣的父亲，无双城主独孤一方，就在其中。
除了周遭十二根巨柱，还有一根冰剑位于正中，凝留半空。
这一剑，是为最强！
只看外层那冰凝锥固，锋锐绝伦，便可知剑势之强，足以穿透任何阻碍。
奇怪的是，一个精雕细琢的玉环正好套在此剑之上，脆弱的玉环与锋锐的剑锋形成鲜明的对比。
更奇的是，此剑剑尖所指之处，是一个深陷的人形。
剑尖正对着此人的胸口，若是刺下，对方必然身死。
但这一剑，终究没有刺下。
是什么力量，阻住了这势如奔雷的一剑？
区区玉环？
还是……
那份偏颇的师徒之情？
这一幕奇景若不是当年之人，恐怕再厉害的捕快，也没法猜出真相——
二十年前，无名与破军在剑宗掌门剑慧的安排下，在十二位赫赫威名的高手见证下比试，争夺无上传承，万剑归宗。
结局很显然，破军不是无名的对手，那个深陷人形就是二十年前破军的所在，无名就要一剑杀之，为世间除害。
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剑慧先是掷出了玉环，以师徒之情阻止了无名施以辣手，再以回天冰绝将十二高手悉数冰封，冰雪冻剑，干扰决斗，无名最终叹息撤剑，导致胜负未分。
为何如此不公？
因为剑慧是破军的亲生父亲，破军身为掌门之子，骄横跋扈，性情残忍，犯下种种恶举，剑慧却一再容忍，子不教父之过，最终造就出一代凶人。
而剑慧不惜害死十二位观战者，只为破军不死于无名剑下，才有了这不为人知的奇景。
在这人迹罕至之地，雪风呼呼，雪花飘飘，寒冰层层而垒，尸体冰封保存，双目炯炯有神的观战者们，让气氛依旧凝留，二十年不散，仿佛他们也在等待着，这一战的再续！
“要让各位前辈失望了，破军终究不敢再战，不过我会找到他，为枉死的无辜报仇！”
无名旧地重现，往事历历在目，心情难以自控。
他那时真要痛下杀手，破军绝对会死，却由于一念之仁，换来了爱妻和无辜者的惨死。
无名为之凄然的同时，眼中燃起罕见的火焰，终于下定决意。
“哈哈，早该如此！早该如此！”
就在这时，冰窖深处突然有道声音隆隆传出：“二十年了，你这个臭小子终于肯回来了！”
无名身体一震：“师叔祖？”
“不错！老夫还没死！”
说话者中气十足，在剑宗内得名号剑皇，辈分比剑慧都要大一辈。
他出身朱氏皇族，自小痴爱剑道，当年正值建文削藩，干脆放弃藩王之位，投入剑宗潜心学剑，一心一意想学万剑归宗，甚至不惜触犯门规偷学，才被惩罚来此面壁。
剑皇宁愿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壁，也要勘破万剑归宗的奥妙，反倒变为了秘本的守护者，被迫立下誓言，等有了足以传承万剑归宗的后辈弟子出现，才可将功赎罪，重见天日。
所以剑皇语气里透出狂喜：“小子，速速前来接受秘本，老夫在这里已受够了！”
无名皱眉：“可是……”
剑皇断然道：“没有可是，破军那小子二十年就败于你手，现在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万剑归宗自然由你继承！”
无名叹气：“我功力尽失，无法修炼万剑归宗了。”
“那可不见得！”
剑皇语气中透出古怪，似执着似解脱，一卷秘册突然从冰窟深处掷出，声如龙吟，倏然间落入无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