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下意识挥剑。
他一甲子功力，千锤百炼的剑法，墨家非攻更是重守不重攻，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但这一回，仅仅是一个起手式，就进退失据。
“兼相爱，交相利！”
六指黑侠大惊失色，一切杂念都被抛开，墨色玄光再展，本就荒芜萧条的沙丘宫，直接变成了线条简单的画卷，漆黑的剑流纵横交错，冲刷过来。
如同甘罗一战，这黑白领域所求的不是杀敌，而是将敌人一切的杀意斗志彻底消除。
岁月静好，我劝你善良。
“言不信，行不果！”
而不同于咸阳一战的有所保留，六指黑侠剑光轮转，更是荡漾出道道波纹，以雄浑的功力，形成庞然压力，威逼过去。
你招数再是不凡，在一甲子功力下，也得接受败绩。
以大欺小，也是顾不上了。
一剑之下，登临绝顶，接近上限。
世上任何人，都必须郑重以待，但顾承的神色依旧平静，手掌猛然放大。
掌纹如天纹，经纬分明，一握之间，天穹星象，大道神韵，尽在其中。
“这是哪家的绝学？”
在六指黑侠惊骇的目光之中，黑白天地先是翻转，再直接如碎片般散开，他的领域被彻底破开，唯有一个擎天的巨掌，直接将他抓入手中……
天旋地转之间，六指黑侠再脚踏实地时，已然来到了一个孤岛般的所在，环顾四方，五根柱子直通天宇，再一细看，哪里是柱子，分明是五根手指，接天连地。
“这不是一家一门的所学，而是天地大道！”
顾承浩大的声音，仿佛从无穷高远之处传来，回荡四方。
这并非虚言。
长平战场中，他收走百越蛊术大道，于邯郸中参悟至今，已有心得。
如果说高武的规则之力是单一力量的修炼，大道则是整个世界的规则整合，从时光空间，到阴阳五行，再到刀剑枪斧，乃至一切细微的驾驭。
这样的强者，一旦拥有足够的资源，就能开辟出一方小千世界，是为世界之主。
不同的大道开辟的世界不同，比如百越的巫蛊之道，开辟出的世界就是蛊物的乐园，并不利于其他物种生存，这类大道无疑是偏低的。
当然，即便是这最次的大道，以顾承的积累，都是未能掌握完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所幸用在战斗中，也足以一展威仪了。
“阴阳幻术？”
六指黑侠依旧不死心，墨眉斩出，想要破开这个虚假的牢笼。
阴阳家的幻法，如巨灵幻象诀、阴阳傀儡术，都有类似的效果，但那是对心志不定的弱者所用，对绝对强者根本毫无效果。
理智告诉六指黑侠，这绝不是阴阳家所能施展，可心中弥漫开来的恐惧，却令他不得不将之当作最后的希望。
嘭！
五指撑天，纹丝不动，堂堂墨家巨子，却连人带剑被狠狠震开。
听起来狂妄自大，不可所谓的戏言，变成了现实。
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就算你赢！
“志不强，智不达！”
“诚信者，天下结！”
“无常贵，无终贱！”
……
顾承一手负后，一手张开，就看着六指黑侠在前方百丈之处，将墨家精要毫无保留地施展。
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仿佛确实是幻术，因为自始至终六指黑侠都没有移动过位置，更不可能真的缩小了，来到顾承的手掌心。
实际上，道道似虚似幻，却又蕴含着天地大道的力量，于掌中勃发，萦绕四周。
大道之力！
因此六指黑侠无论怎么挣扎，终究离不开那手掌的范畴。
人力能撼动一方世界吗？
神武之下，不能！
武道至此，掌中世界，开天辟地，已通神明！
百招之后，墨家巨子仰身就倒。
“苍龙七宿！出！”
顾承手掌一翻，六指黑侠动弹了下，目光变得迷茫。
以顾承的手段，真要入沙丘宫搜寻，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他一路而来却故意逸散气息，正是为了吸引此地的守护者。
六指黑侠的出现，代表着这位墨家巨子，对于苍龙七宿的赵国传承，是知情的。
他就是捷径。
果不其然，当六指黑侠心神失守，记忆现出，一段掩藏了数十年的秘密终于揭开。
“父王！放祖父出宫吧！他不能再饿下去了！”
“他一日不将苍龙七宿传于我，一日休想出沙丘宫，寡人不信，他会将这个秘密带入地下！”
“那我入宫替父皇劝说一下。”
“准！”
……
“父王，苍龙七宿不是君临天下的力量，而是诅咒，你万万不能接受！”
“一派胡言！你给是不给？”
“我宁不为太子，也要守护苍龙七宿！”
“好！好！”
……
“祖父是赵武灵王，太子被废，照这么说，他是赵悝？赵惠文王之子！”
顾承扬了扬眉。
倒是没想到，这六指黑侠的身份，竟是那历史上莫名失去太子之位的赵悝。
有关赵悝的记载很少，只有一段募士劝父，也就是庄子说剑的出处。
赵惠文王喜欢击剑，整日与剑士为伍而不料理朝政，太子深急，请庄子游说，庄子提出三种剑，也就是后世广为传颂的天子之剑、诸侯之剑与庶民之剑，劝诫赵王不该学庶民好勇斗狠，痴迷于击剑之术，而应该铸天子之剑，匡诸侯，服天下。
这个典故里的配角太子，就是赵悝，可他后来却莫名被废，换上了赵孝成王赵丹，如今赵王的父亲。
六指黑侠放弃了王位，隐姓埋名，入了墨家，只为了守护苍龙七宿的秘密。
而这一刻，他的记忆化作流光，终于指定沙丘宫的一处。
顾承挥袖，凝如实质的真气直接破开地面，开出深坑，就见里面正藏着一个普通到极致的铜盒。
顾承伸手一探，铜盒刚刚飞入掌心，他的面色就为之一动，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涌入心间。
待得开启，他终于露出动容之色：
“怎可能？难道说……”
第三十七章 再收大道
“龙灵分割之法？”
朴实无华的铜盒开启后，出现在顾承眼前的，是一张星图。
上面闪烁着七颗星辰，其中一颗光芒最为耀眼，隐隐浮现出一只龙爪。
东方青龙七宿中的氐（dī），代表着龙的前足，显然赵国传承的便是氐星。
如此倒也罢了，这股力量固然透出浩大无边的强横，但顾承何等见识，令他动容的不是苍龙七宿单一的传承之力，而是它分割的方法。
火德复燃，汉室重光，龙灵的力量一分为八，掌控主灵，分灵入七方世界，如此一来，顾承才能收割小世界异族龙气，用以补全主世界的大汉龙灵。
这种秘法在仙武世界，也是数一数二的，顾承曾经询问过“火”，是否光武帝刘秀自创，“火”的回答是，此法得自秦始皇陵。
不仅是这分化之法，就连无上炎龙都是在皇陵内得到了启发，那时大汉被王莽所篡，龙脉已毁，若不是刘秀炼无上炎龙，镇压国运，绝对无法延续两百年国祚。
而现在，他在小世界里，看到了同样的秘法。
“气息无误，却与进入这个世界的龙灵‘汉’无关，难道说，这个小世界与主世界存在着某种联系？”
顾承目露沉吟。
这个世界本就特殊，常规中武层次，却蕴含大道，跨越幅度之大，显得极不正常。
现在传承成百上千年，据说得之可掌天下的苍龙七宿，又与龙灵之法如出一辙。
他的心中已然升起了一个猜测。
不过与收集龙灵一样，这种分裂之法确实讨厌，如今只得其一，是没办法一窥究竟的，唯有将七国传承全部集齐，才能确定它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看来天枢有第一个大任务了。”
顾承手一翻，星图向下沉去，再度恢复成那毫不起眼的铜盒，收入怀中，看向六指黑侠。
这位昔日的赵国太子，今时的墨家巨子，值得尊敬，可惜终究是敌非友。
正如杂家、纵横家、农家所得，经过方才的短暂交锋，墨家的精髓顾承已经掌握，也深刻地明白了墨子思想的超前与孤独。
谈到墨子，后世第一个印象是墨家机关术，那个时代真的是巧夺天工，第二则是不要打仗。
实际上，非攻只是墨家十大主张的其中之一，墨子真正的思想远比单纯的和平，要来得宏大，他渴望平等博爱，希望建立起一个圣明的世界。
毫无疑问，这种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追求，在这个生产力尚且低下的年代，是无法实现的。
所以墨子创造发明，希望以机关术提高人们的生产力，在解决温饱问题后，再提升精神修养。
可惜机关术最终被用来战争，非攻墨眉也成为了一柄武器，固然不取人命，性质也无异了。
这样自相矛盾的墨家，与大秦是先天对立的，墨家弟子不可能认同大秦灭六国，一统天下的雄心，哪怕现在各国互相攻伐，百姓死伤无数。
“请上路！”
顾承五指一张，斜插在六指黑侠身侧的墨眉一颤，嗖然间飞入手中。
“投牒自进，按科应试，共同竞争，试后有黜落，中试者举用之，这是你的治国理想吗？”
刚要下杀手，六指黑侠突然开口，声音中透出向往。
“科举？你如何知道？”
顾承一怔，看向自己的手掌，恍然道：“大道无法掌控纯熟，会暴露出个人烙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