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雍城的一应事情决于嫪毐,他的长信侯爵位,还以河西太原郡为封地。
有了根基,嫪毐就大肆招揽门下食客,更有无数穷凶极恶之徒,投奔于他。
战国四公子门客最多之时,有三千之巨,所以吕不韦也招三千人,表面上不凌驾于王权之上,嫪毐则是毫无顾忌。
如今他麾下门客,已破万数,虽然良莠不齐,但把持着雍城军备,威胁绝对不小。
这也是他历史上敢造反,想要杀掉嬴政,推自己儿子登上秦王之位的底气所在。
那种愚蠢的谋逆,注定无法成功,可现在的使节团,却非秦军主力,即便是盖聂和甘罗双剑为锋,妃雪阁上下千余人,长长的车队,怎么也没办法突出重围,最为关键的,是嫪毐还占据了太后相招的名分!
“怎么?难道你们要让本侯去请么?”
果不其然,仅仅是片刻的沉默,嫪毐就不耐烦了。
他高高在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指着盖聂:“你!愣着作甚,还不速速下马跪迎?”
盖聂握住剑柄,百步飞剑就要发招,平日里高傲激昂的甘罗却摇了摇头,示意冷静。
郭开与嫪毐,是一丘之貉,一个迷惑大王,一个迷惑太后,因此郭开也最为了解嫪毐的脾性,知道他必然会对妃雪阁垂涎三尺,此举正是为了挑起大秦内讧。
如今秦国内昌平君昌文君欲对吕不韦下手,已是一触即发,嫪毐赵姬这边再乱,那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秦如今外界已无敌手,唯一可虑的,就是它自己打败了自己。
为了千秋大业,绝不能意气用事。
当然,以他们的身份,也不会委曲求全,盖聂缓缓松开剑柄,周身陡然散发一股凌厉剑意。
百步飞剑出手之际,不会锋芒毕露,予敌人反应的机会,此时的剑意向四方扩散,却是宏大如天,威压四方,嫪毐面色顿时剧变,只觉得汗毛倒竖,胯下的马匹更是前足离地,不安地嘶叫起来。
“好胆!好胆!”
他在雍城呼风唤雨惯了,岂能容得这等冒犯,一边狼狈不堪地向后退去,一边大声呼喝起来:“给我拿下此人,顽抗者,格杀勿论!”
唰!
然而盖聂目光如电,扫视四方,在剑气威逼下,那些往日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嫪毐门客纷纷为之震慑,不敢上前,唯独一道身影掠了出来,护在嫪毐身前。
“此人名叫魏肆,人称凶剑,杀人如麻,需小心!”
甘罗身为天罗地网统领,对于秦国内部的情报了如指掌,知道嫪毐麾下也有强者,尤其以这魏肆为甚。
“反了!反了!太后的命令都该违抗!给本侯进攻!”
不过真正令甘罗焦急的,还是嫪毐接下来歇斯底里的怒吼。
雍城守军没有丝毫迟疑,就徐徐压了过来。
所有人面色剧变。
盖聂的威慑,本是让嫪毐有所收敛,没想到此人真如疯狗一般,竟然直接下令进攻。
“咦?”
所幸就在这时,空桑纤手一扬,传信机关兽朱雀握入手中,其内部滑出一根小巧的竹简,上面写着一句简短的话——
雍城可为天枢根基!
“公子原来早就料到,危机来自于嫪毐,有所谋算!”
空桑嘴角一扬,施展天籁传音,嘴唇轻启。
盖聂、甘罗和焰灵姬聆听,心头都为之一定。
甘罗立刻策马上前,工市出鞘,予以展示,朗声道:“侯爷恕罪,老师吕相曾言,侯爷与太后安居雍城,我等无事不可打扰,绝非抗命。”
“哦?”
嫪毐的脸色微变:“你是吕相的学生?”
他天不怕地不怕,秦国谁都不放在眼中,除了吕不韦。
毕竟嫪毐原本身份卑微,能够入宫,就是吕不韦的安排,而论及权势,他也远远不及吕不韦。
所以每每嫪毐折腾得太不像话,吕不韦就会赶来雍城灭火,等到吕不韦走后,他再故态复萌。
“吕相都不敢违抗太后之命,你颇多借口,分明是有了不臣之心!”
不过吕不韦的学生,毕竟不是吕不韦当面,嫪毐仅仅是片刻迟疑,眼中就露出凶光:“看在吕相的面子上,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太后相招,雍城你们来是不来?”
只要有太后赵姬在,即便是吕不韦也无可奈何,更别提区区甘罗!
妃雪阁这块肥肉,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不仅关系到美色,还有财富和人心。
嫪毐本身无真才实学,也无过人武力,就是床上功夫了得,同时会阿谀奉承,他由市井之徒一跃成为侯爷的经历,还给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做出了表率,所以如果没有金钱美女作为利益赏赐,根本不足以服众。
雍城再是陪都,供他挥霍的也是有限,所以按照历史原进程,不久后嫪毐造反,不仅是贪心不足,同样也是因为他再不反,手下就要反了。
而当嫪毐彻底撕破脸皮,执意要掀起一场战争时,一千精骑彻底没了战意,脸色惨然,纷纷放下武器。
他们能判断是非,却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落得个叛军的罪名,那样不仅是性命不保,家人都要受到株连。
“太后相招,自当遵命!”
甘罗沉默片刻,终于拱手,声音听起来苦涩非常,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凌厉的寒光。
既然你自取灭亡,开门相邀,那雍城这座大秦陪都,我们天枢就笑纳了!
第四十章 动如雷霆
“算你识趣!”
嫪毐哈哈一笑,得意地大手一挥:“随我入城!”
魏肆面无表情地退到一旁,刚刚惊惧不已的门客则露出残忍之色,骚动着围了上来,就像饥饿的狼群,在驱赶一群待宰的羔羊。
妃雪阁这么多美人,侯爷早就有言,他享用不完,所有忠心的门客,都能分一杯羹。
跟着侯爷,果然大大的有前途!
至于盖聂,也感受到无数凶厉的目光朝他射来,刚刚威风八面,等入了雍城,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压抑的气氛中,雍城的城墙遥遥在望。
这座位于关中西部、渭河北岸的城池,最初是以河流为城,是为水上秦都,秦以水御敌整整两百年,由此也能反应出秦国初期的艰辛。
到了秦国崛起,雍城也筑起了规模巨大的城垣,修建了壮丽宏伟的宫殿,秦献公东迁后,雍城虽然从都城变成了陪都,但秦人列祖列宗的陵寝及宗庙仍在此地,许多重要祀典也在内举行,因此连年对这里的宫殿建筑加以修葺,却被嫪毐中饱私囊,大肆敛财。
经过宽阔大道,众人来到皇城前,一千精骑已经被遣散,雍城守军把守各处要道,嫪毐更无顾忌,对着马车呼喝道:“妃雪阁的舞姬,还不下来?”
一阵寂静后,众女走了下来,目光低垂,有些还默默垂泪。
她们在赵国虽为舞姬,地位低下,毕竟有信陵君的恩威影响,还能洁身自好,没想到初来秦国,就遇到如此恶人,自然惊惧不已。
嫪毐扫视了一圈,目光却落在阁主的马车上,露出贪婪与期待,当美妇带着焰灵姬和雪女走下时,呼吸立刻急促起来,连连赞道:“天姿国色!果然是天姿国色啊!哈哈!好!”
美妇护住两个少女,露出坚毅,雪女心中害怕,却也仰起修长的脖子,决不退缩,焰灵姬则目光流转,在寻找真正重要的目标。
“长信侯何事如此开怀啊!”
果不其然,宫门开启,柔媚慵懒的声音,从中传出。
在数十位宫女的簇拥下,一位盛装佳人走了出来。
“太后圣驾!”
“拜见太后!”
所有人立刻行礼。
别说妃雪阁,就连甘罗盖聂都是首次见到赵姬。
这位太后在历史上只有两个评价,绝好善舞,太后淫不止,无论是哪样,容颜都是关键。
因此她虽有四十几许,却依旧貌美,举手投足间,充满成熟女性的韵味,只是眉宇间的一丝戾气,破坏了美艳的风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嫪毐这样的人厮混十年,她本就不良善的性格,变得更加乖戾起来。
她袅袅婷婷地走来,目光打量着每个妃雪阁舞姬,很快也落在雪女和焰灵姬身上:“呦,真是好美的女子,连本宫见了,都禁不住心动呢!”
“完了!”
嫪毐听了她软绵绵的声音,嘴里却是发起苦来。
他心知肚明,看似自己是雍城的主宰,其实一切大事,依旧是由赵姬定夺。
这位太后摒弃吕不韦,选择了他,不仅仅是情欲,还有掌握权力的野心!
毕竟在老谋深算的吕不韦面前,赵姬只是赵姬,而在嫪毐面前,她却是高高在上的王后。
事实上,赵姬所为,是向百年之前的宣太后看齐。
芈八子、吕雉和武则天,是历史上三个独掌大权,却又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
其中芈八子在秦执掌大权近四十年,还是在与秦昭襄王这位雄主的明争暗斗之下,可谓一生传奇。
赵姬最为崇拜之人,就是芈八子。
所以芈八子养面首魏丑夫,她养嫪毐,芈八子私生两子,她也私生两子。
但正如武则天称帝后,韦后太平都想效仿,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能耐,赵姬把宣太后的淫乱学了个有过之无不及,治国之道上,连给宣太后提鞋都不配,简直可笑。
赵姬所能做的,就是通过嫪毐培植势力,享受权力,待得嫪毐提出要让他们的儿子,取代嬴政,成为秦国大王时,她都为之首肯。
倘若嫪毐成功,嬴政的下场唯有死,秦国历代先祖的努力,也毁于一旦。
不过秦国的大业,与她何干?
赵姬只知道,到那时她就是真正的太后,驾临咸阳,说一不二!
有鉴于此,赵姬必须将嫪毐牢牢掌握在手中,那些雍城的良家少女倒也罢了,妃雪阁的女子可是威胁,尤其是这两个少女,长大了必然是绝代佳人,岂能容得争宠夺爱?
“年轻真好啊!”
赵姬来到雪女面前,伸出手,长长的护指勾在她的下巴上,抚摸着嫩滑无比的脸颊。
“啊!”
雪女只感觉脸上一阵刺痛,不由轻呼出声,妃雪阁主瞳孔收缩,盈盈拜下:“路途颠簸,有失恭敬,请太后宽宏,愿献上凌波飞燕,为太后助兴!”
“哎呦!这护甲刚从韩国传来,本宫甚是喜爱,却每每掌控不了力道,弄疼你了吧!”
赵姬娇声轻呼,看着雪女赛雪欺霜的脸蛋上那红红的印子,露出疼惜之色。
那些随侍的宫女闻言惊惧,纷纷垂下头去,掩去脸上的伤疤。
别以为护指是清朝妃子专用,早在战国时期,就有贵族喜欢此物,带之彰显身份,《韩非子》中就有专门记录。
不过秦国人向来注重实用,不喜这些奢华之物,赵姬所戴的,正是嫪毐的门客从韩国花重金买来,她倒是用出了花样。
“唉!”
嫪毐大感可惜,知道这两个小美人自己是没机会享用了。
随着赵姬年纪日大,对于年轻女子的嫉恨之心,也越来越强,这两个可人的少女落在她的手中,恐怕要惨遭折磨。
“太后昔日也是赵国舞姬,难道不顾念一丝旧情?”
然而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际,一道声音却响了起来,如同一阵寒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