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将军来了!”
吕不韦对于司马尚的到来毫无惊讶,更对他身后目露杀意的士兵视若无睹,笑道:“你可知老夫入邯郸后,为何要特意入这座府邸?这便是昔日嬴异人所居之处啊!那一年,赵姬就是在此处一舞,被嬴异人看中,马上开口讨要,说实话,老夫那时是真的舍不得啊!”
司马尚一怔。
“你们退下吧,可别受了伤……”
吕不韦追忆往昔,挥手命舞姬统统退下,起身来到堂中,看着盛酒食的樽俎,笑道:“以干戈始以玉帛终,美其名曰折冲樽俎,不知樽俎之间皆兵刃也,弱国无外交!”
“这就不劳阁下操心了!”
司马尚脸色一沉。
毫无疑问,吕不韦此言是讥讽赵王,想要通过议和,令三国退兵,简直是痴心妄想。
只是他话中的“弱国”两字,大大地刺激了司马尚。
如今的赵国,怎么能是弱国呢?
大秦都被我赵军打得节节败退了!
“呵!李牧是赵国唯一清醒的人,可惜啊,他碰上了一个太强的对手。”
吕不韦摇头失笑,陡然拔出腰间的工市剑。
“小心!”
司马尚面色一变,立刻飞退。
然而吕不韦根本不是要以庶人之剑,拼死一搏,自降身份,他于堂中自顾自地舞起剑来,施展春秋尽数。
“我虽死犹生,尔等虽生犹死,岂有他哉?”
每个人都被他身上那股气势所震慑,眼睁睁看着吕不韦横剑于颈,望向司马尚及其身后数百亲卫,犹如俯瞰赵国,放声大笑:“天下入秦来!”
当那笑声回荡于最初的起点,久久不散,邯郸之外的星魂拜下,以额触地:
“送老师!”
……
……
“这就是奇货可居的吕相国啊!”
“果然如先生所言,赵王杀了吕不韦,却不肯动李牧,这是有报复之心啊!”
“不错,吕不韦所知,必然已被赵国掏空,现在杀了又有何用?”
联军营帐内,姬无夜、晏懿等将看着赵王遣使,送上的吕不韦项上人头,面色不喜反惊,语气里更是没有半点退兵的意思。
李斯眼中也闪过复杂之色,淡淡地道:“现在赵王过河拆桥,必然是为了拖延时间,杀吕不韦,只能证明邯郸内确实空虚,必须在李牧班师回朝之前,攻破邯郸!”
“不错!”
此言一出,帐内的各国将领都露出心悸之色。
平心而论,他们能将一国军权握于手中,都不是无能之辈,但就如昌平君给李牧打得险些自闭,实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在这种危机逼迫下,他们反倒变得同心协力,齐齐看向李斯:“先生曾有言,得一人相助,可速破邯郸,现在也该揭晓谜底了吧!”
“诸位将军早有推测,何必考校?”
李斯轻笑,道出一个名字来:“乐乘!”
……
……
河西赵军大营。
传信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刚要开口,就被李牧亲卫捂住嘴,拖到身前。
李牧与其默默对视,直到他平静下来,才开口道:“说吧!”
传信兵含泪道:“禀武安君!乐乘背叛!邯郸失守!”
李牧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一百多年前,邯郸被魏攻破,齐王命田忌为统帅,以孙膑为军师,统率大军前去解围,于是便有了围魏救赵的经典战法。
一百多年后,魏人再度攻占邯郸,此次更多了燕国与韩国,却是再无盟国援军,赵已四面皆敌。
“报!将军,秦军来攻!”
下一刻,又有将领进来禀告,只是他的声音却是漫不经心,极为淡定。
秦人逢战必败,何惧之有?
然而未过多久,出列迎战的赵军上下,脸色都变了。
剧变。
因为强大轰鸣的蹄音隆隆响起,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铁骑,出现在视线尽头。
那无数高昂亢奋的骑兵,掀起悍天军威,呼啸惊雷,如海潮汹涌,漫卷出血烈疯狂的恢弘气势。
为首大将,正是王翦!
邯郸沦陷,秦露獠牙!
军浩荡!撼山河!
第六十二章 兵家之道
世人眼中的名将,计谋百出,勇不可当,其实都非核心。
名将考虑的核心是,为了胜利,可以付出怎样的代价。
比如此战的王翦。
佯败也要付出代价。
不仅是生命,更有屈辱。
这数月的败退,国内喧嚣,不知多少人要求换将,但吕不韦叛秦时,亲笔写了书信,刚刚执掌大权的嬴政看了后,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对于王翦,也予以了最大的信任。
王翦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他将秦军这柄利刃,不断打磨,这刻出鞘,锋芒一现,光寒众生!
轰!轰!轰!
大地震憾得仿佛要崩塌陷落,骑兵们奔足的落音,犹如飞坠的流石撞击着地面,眨眼之间,悍勇粗狂的秦军,就如道道死亡风雷,接二连三地扑入赵军阵中。
天摇地动,惊涛如雷,赵人眼前,都看不到其他东西,唯有那无尽森冷的杀机。
别说参军不久的新兵,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浑身发寒,几乎懵掉了。
这就是秦军?
不错!
这就是秦军!
在强力的飙击下,赵军前线几乎是一触即溃。
他们就像是暴风狂雨前的破碎岸堤,照面之间,就被冲撞得血肉飞溅,哀嚎遍野。
“列阵!防守!”
直到这时,魂飞魄散的赵军将领才开始呼喝。
然而不待他们咬牙死守,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从侧翼杀了出来。
这支赵军核心由李牧的亲卫组成,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魁梧,手持的武器不是寻常的戈戟,而是一柄柄巨锤。
他们都是从二十万赵人中选出的大力士,胯下的战马更是千挑万选,名为力士营。
此时那大锤劈舞出裂山碎石的气浪,一锤轰出,必有数名秦人骑兵筋折骨裂,倒飞而出。
李牧早就料到,秦人佯败之后,第一场反扑必然是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而面对这种攻势,若是一味防守,必然陷入一面倒的屠杀,兵败如山倒。
唯有壮士断腕,以攻对攻,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杀!”
目睹这一幕,王翦的嘴角却溢出冷笑,高喝出一个字。
仅仅一个字!
简单!直接!
秦军毫无迟疑地迎上。
若论攻坚折锋,大秦将士,又怕过谁?
巨锤挥舞,血肉冲锋,李牧的亲卫们很快骇然发现,落于下风的竟是他们。
再是天生神力,再是重型武器,也比不过练就了铁石心肠和钢铁意志的秦人。
秦兵浑身浴血,满眼赤红,不把敌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
杀!杀!杀!
当越来越多的秦兵杀来,力士营阵形冲散,被卷入洪流中,直接溃败。
快!快!快!
甚至连李牧都没有料到,精挑细选的三千精锐,会如此快的败退。
于是乎,所有赵人唯有眼睁睁地看着,秦人的先锋在杀戮与怒吼中逼近,踏着残肢断臂,蹈出血色波涛,疯狂凿穿进来。
凿穿战术!
正是骑兵赖以成名,最为得意的战术!
也是强军劲旅对付弱者,最为效率的战术!
在势不可挡的先锋后,更是一面面飘舞的战旗,引导着步兵挺进。
若论骑兵,七国中其实是以赵最为强,而步兵野战,秦人则是公认的举世无敌。
现在,赵军连秦人的骑兵都没拦住,更妄论那庞大的步兵方阵,就象是一个个硕大的铁块,以无与伦比的磅礴之力冲击碾压过来。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远处的山坡上,顾承的化身负手而立,观看这场巅峰对决。
知兵者,达于道,兵家之道在诸子百家中,是颇为特殊的。
它的流传最广,历代的沙场将领,都能称为兵家,但那么大的基数,真正能攀至巅峰的,却是寥寥无几。
即便连战国四大名将,都不能。
“兵家归纳起来,也就八个字——知兵!料人!固国之道!”
“王翦在知兵、料人之上,已至巅峰,固国却略逊,李牧则是知兵固国,料人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