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正值妙龄,穿着一身淡雪青色的长裙。不太好形容这裙子,没有别的花纹却有色彩的过渡,肩部稍深,往下到胸部颜色很自然地变浅,到腰部又变深,再到裙摆又恢复了浅色。但总体的色调是非常淡的,接近于发白。
丁齐注意到的当然不是裙子,而这个人,他之所以会有瞬间的走神,那是因为惊艳。姑娘非常漂亮,漂亮都不足以形容,总之比佳佳好看。她留着长发,梳着一个样式比较特别的髻,不是盘在头顶而是垂于肩后,发梢收起来编向中间,似马尾又非马尾。
书上写的明眸皓齿、冰雪美人,究竟是什么样子?至少在丁齐看来,就是她这个样子。丁齐的失神只是一瞬,随即便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家姑娘发呆很没有修养,及时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而姑娘已经开口道:“丁老师?”
丁齐赶紧点头道:“是我,丁齐!请问您认识我吗?”
姑娘答道:“我在网上看见过你的新闻,大前天听范仰说起了你的经历,还特意上网搜了搜,看到了你的照片和视频,所以能认出来。我叫冼皓,是范仰请我来的,请问朱区长在吗?”
“朱区长上班去了。您就是冼皓?我是石不全,叫我阿全就行,这位是谭涵川谭老师。”这时石不全和谭涵川也走了出来,阿全抢先开口说话。
丁齐已经上前道:“先进来吧,我来帮你拿箱子。”
冼皓:“不必了,我自己拎得动!”
丁齐的手已经伸过去了,却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声音是有情绪感觉的,他能听得出来,冼皓的拒绝不是客气也不是不好意思,就是拒绝。而冼皓拎起两口旅行箱上了台阶,表情显得很轻松,见此情景,阿全把伸出来的手也缩了回去。
丁齐走在前面道:“冼小姐,我们给你收拾了一间屋子,是带独立卫浴的套间,希望你能住得习惯。”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一楼主卧的房门,从柜子里抱出几样东西道,“床上用品都是新的,也是干净的。”
早知道冼皓会来,朱山闲特意找石不全商量,将一楼的主卧套间让出来,楼上再布置一间客房,让石不全搬到那里,为了照顾对方是位年轻姑娘。石不全却没有搬到楼上,主动收拾铺盖搬进了书房里,反正书房里的长沙发上也可以睡觉。
丁齐刚把东西搬到床上,冼皓便阻止道:“丁老师,您放着。我自己来,不需要别人帮忙。”
想伸手帮忙收拾一下屋子的石不全和谭涵川也都停下了动作,丁齐在心中嘀咕,难道这姑娘有洁癖?或者她不喜欢和人打太多交道,所以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许是因为长得太漂亮了吧,平日遇到各种搭讪的人不少,所以养成了这种不假辞色的习惯。
丁齐:“你远道而来,先收拾收拾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就招呼我们。”
这里不是旅馆,不用身份证登记,更没有人刨根问底,丁齐等人甚至问都没有多问,就让冼皓住进来了。看似毫无心机防备,但要想想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要是谁要想在这里冒什么身份搞坑蒙拐骗,恐怕下一秒钟就会被揭穿。
冼皓在房间里大约待了一个小时,推开门已经换了一套面料很轻便的米色长衣长裤,朝客厅里的丁齐道:“丁老师,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丁齐起身道:“没问题,我们去哪儿?”
冼皓看了看周围道:“去餐厅吧。”
丁齐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姑娘和人打交道时心里的距离感确实很远,找他想单独聊聊,也不是去谁的房间关上门,她似乎很不习惯那样。餐厅和厨房是一体的,空间不小,半边是橱柜、灶台,另外半边放着一张很大的餐桌。
餐桌旁原本有五把椅子和一条宽长凳,有四张餐椅已经搬到楼上了。坐下之后,也没什么客套话,冼皓直接就说道:“我和范仰不熟,以前没打过什么交道。”
丁齐:“范总也是这么说的,我知道,您是对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感兴趣。”
冼皓:“我承认,如果它是真的,我没法不动心。听说丁老师是最早确认有这样的方外世界存在的人,能将你的经历再讲一遍吗?若是涉及到什么个人隐私,不方便说的话就可以略过,我只想听听你的发现过程。”
又来了,每个人都要听他当面讲一遍经历。从哪儿开始呢?丁齐想了想先问道:“您听说过我的名字,最早是因为境湖市安康医院事件吧?网上就是这么叫的,那我就从这件事说起……”
丁齐介绍了自己的天赋,介绍了江北杀人案以及田琦,讲到了他曾进入田琦的精神世界,差点连“催眠杀人”的细节都说出来了,还好及时反应过来,将这一节略过。然后又讲到了自己被学校开除,在范仰的推荐下叶行找上门来聘请他,而他事后才清楚内情。
以往和别人讲这段经历时,丁齐就直接说在田琦、涂至、卢芳的深度催眠状态下,他察觉他们进入了同一个地方,从而做出了某种判断,从未像今天介绍得这般详细。在外人看来,丁齐好像是被催眠了,几乎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但在丁齐看来,他好像清楚冼皓的感觉。冼皓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此前从未听说过任何有关方外世界的传闻,自始至终也没有参与过这件事,只是大前天听了范仰的介绍。想让这样一个人确信这样一种事并不容易,描述的细节越具体越好。
丁齐一直讲到他们在周末的发现,冼皓听完后点了点头道:“谢谢丁老师,你真的很不简单!既然他们都看见了,我也去试试,现在方便吗?”
丁齐:“没什么不方便的,这几天大家都轮流跑那儿看呢。老谭现在已经把地方让出来了,你过去试试便好,需要给你搬张桌子或椅子啥的吗?”
冼皓:“不用这些,我只需要一个坐垫。”
客厅沙发上有坐垫,但丁齐还是上楼把自己平日用的那个坐垫拿来了,那是他在网上特意挑的、很舒服实用的乳胶垫。冼皓看了看,最终还是用了丁齐这个坐垫,又说了声谢谢。
冼皓坐在了后院门口,看姿势和谭涵川先前差不多。丁齐则来到了二楼露台上,坐在那里好像是看远处的山色,但眼神总往下瞟。他在关注着冼皓,不知这位姑娘能否也发现小境湖?
冼皓可是刚来的,先前并没有参与“探秘”的过程,只是听了他人的介绍。假如她用飘门传承秘术也发现了小境湖,就能说明很多事情,甚至也能证明石不全的想法至少在思路上没错这是丁齐从专业角度做的分析。
这时谭涵川也来到露台上坐下,悄声道:“丁老师,看风景呢?”
丁齐点了点头。谭涵川笑了:“你是在看人。”
“的确也在看人。”丁齐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而她明明就坐在那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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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飘门的飘
这话什么意思?冼皓就坐在那里,当然一眼就能看见她。可是除非特意注意此人,否则在眺望远处山景的时候,丁齐甚至无意间忽略了她的存在,莫名感觉院子是空的、那里并没有人。
这种感觉有时其实很正常,在周围的环境中,总有很多事物你是注意不到的,包括人。比如你去逛商场的时候,路过根本不感兴趣的柜台,你会记住柜台后那位相貌普通的售货员吗?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的知觉和感官不同,感官是接受信息的,而知觉是大脑加工信息做出的反应。前文中曾提到,在催眠时,催眠师常在诱导语言中夹一句话,“你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能听见我的声音”,于是被催眠者就只能听见催眠师说话了,这就是在潜意识中修改知觉。
假如丁齐不是在特意关注冼皓,而且他本人也很懂这些原理,是不会注意到这个现象的,所以感觉很奇怪甚至很违和。难道冼皓坐在那里,什么诱导技术都没用,或者用了也毫无迹象,就把自己给催眠了、修改了某种潜意识?
假如是个外行也就罢了,而丁齐就是这方面的专家,知道这不太可能,可是偏偏就发生了!谭涵川闻言却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飘门秘传的隐峨术,范仰倒是请对人了。”
原来他是在“考察”冼皓,没有看身份证,也没有打听任何个人情况,直接就让人住进来了。都是江湖八门同道,如果对方有意隐瞒,恐怕问也不问不出什么。但有一点是必须要印证的是不是来对了人?毕竟大家都和冼皓不熟,就连范仰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并没打过太多交道。
丁齐好奇地追问道:“隐峨术?”
谭涵川耐心地解释道:“江湖流传中的说法各异,过去有人叫隐峨术,也有人叫隐我术,‘峨’是峨眉山的峨,‘我’就是你我他的我。不同的说法可能有不同的强调,隐峨是隐起一座山,而隐我是则隐起了自己,‘隐’就是隐藏的隐。”
丁齐:“我看叫隐身术倒是更恰当。”
谭涵川又笑了:“那不是神话传说里的法术吗?你仍然能看见她,她并没有隐身,感官不受任何影响,受影响的只是知觉,从心理学角度谈是这样的吧?假如你已经特别留意她,仍然会注意到她。”
丁齐:“飘门为何会有这样的传承秘术呢?”
谭涵川:“丁老师研究过江湖八大门吧?”
丁齐:“略有了解,叶总给我推荐过一本书。”
谭涵川:“我知道这回事,做为了解而言,那本书就足够了。江湖飘门在最初,讲究的是云游求学之道,祖师爷是孔子孔圣人。古时候可没有现在的义务教育体系,也没有现在的书店能买到各种教材,尤其是在造纸术和印刷术发明之前。
甚至在造纸术发明之后,书仍然很贵,都是手抄的,而那时识字的人本就不多,直到印刷术发明并普及之后,情况才改善了不少。至于孔子那个年代,所谓的书就是简牍,一篇几千字的简牍,一条壮汉都搬不动。
在那个年代,读书人得有把子力气啊!当时的学问,都藏在学者的脑子里,想学什么东西,就得四处云游拜师求教。可是世道莫测,你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可能莫名其妙就会被人盯上了,而且你会走很长的路,干粮和盘缠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