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青辞,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大修行者看,虽然几乎都认定顾青辞是必输的那一方,却也认定,这一战,是绝对很有看头的。
天上还在下着雨,顾青辞静静地漂浮在空中,任由大雨冲刷,神女崖之下,是那些正在后退的武者。
断肢残骸被收拾着带走,可那已经成河的血迹依然留下了,那浓烈的血腥味也是无法带走的,深深地笼罩在这神女崖里。
顾青辞抬眼看了唐斩一眼,淡淡道:“给你三个时辰,恢复体力。”
话音刚落,顾青辞就抱着青衣缓缓降落,踩着血河,慢慢地向着神女崖外走去,黄沙染血尽成红沙,他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脚印,风雨交加里,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山巅之上,唐斩望着顾青辞,微微一笑,向着魔道阵营而去。
刚一下山,就看到地藏王站在一块巨石上,风雨挺猛烈,但地藏王却风雨避易,一身黑袍没有一点动静,手里提着一把腰刀,静静地望着唐斩。
两人对视了好半晌,唐斩突然失笑道:“地藏王,如果本座没有猜错,你那一张面具之下,应该有着一张和顾青辞七八分神似的脸吧……”
地藏王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唐斩缓缓走过去,说道:“顾亦欢,本座认识你的时候,你还在你师父身边给他买酒喝,那时候,你应该比顾青辞还要小点,不过,虽然,你同样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但你没有你儿子厉害,你儿子……都已经可以成为我的对手了。”
地藏王的身体仿佛被风吹动,缓缓从巨石上落下,正好落到唐斩面前,腰刀抵在唐斩面前,说道:“你知道他是我儿子,你还要故意激他跟你一战,你是觉得我们父子联手都杀不了你吗?”
唐斩轻笑,缓缓坐到一块小石头上,说道:“顾亦欢,二十多年前,你就认识我了,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不怕死,我也不喜欢什么权势,否则,你觉得我明知道你这个地藏王是顾亦欢的情况下,我还会跟你参与这什么正魔大战吗?”
地藏王沉默。
唐斩继续说道:“几十年了,我都没动过了,我就想动一动,没有太多原因,什么权势,什么昆仑,什么魔道威势,对于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就是想动一动,上次,你赢了我半招,我就出来了。”
“我想看看这几十年后的江湖到底什么样了,你儿子是个很有趣的人,比你有趣,你们父子的命都差不多,都被所谓的天下苍生给绑架了,都过得很累,你抛妻弃子,也都是想着让天下稳定,而你儿子,如今走了和你一样的老路,但是,他比你强,他依旧能够随时拜托束缚,就比如现在,他就抛弃了所谓的天下稳定。”
地藏王叹了口气,说道:“他的确比我强。”
“走吧,”唐斩拍了拍地藏王,说道:“我杀不了你儿子的,相反,我还可能死在他手里,这是我的命数,天意在他!”
地藏王眉头一皱,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问过天,我想要成为红尘仙,但天告诉我,天道都已经缺失了,我成不了仙,只能入地狱。”
地藏王依旧握着刀,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要与我儿子生死一战,你很强,我不放心!”
…………
随着顾青辞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自觉的让出了一条宽阔的大路,直到他将青衣的尸体交给了那位七秀坊的宗师,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往神女崖而来。
进入神女崖里,就看到了地藏王和唐斩。
地藏王腰刀指着唐斩,气氛有些阴沉。
两人同时望向了顾青辞。
顾青辞慢慢地走过来,轻轻拨下地藏王的刀,摇了摇头,说道:“这一战,谁也不能插手。”
地藏王张嘴。
顾青辞却打断道:“爹,你走吧,这件事情你别参合。”
地藏王身体微微颤抖,结结巴巴道:“你……你都知道了?”
顾青辞微微笑着,指了指地藏王那一身黑袍,说道:“这世上,也只有我娘能够缝出这么完美的披风了。”
地藏王嘴角一抽,终于明天那天他单独见顾青辞时,顾青辞的反应为什么那么怪了,看来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么久了,终于冷静下来了。
顾青辞其实也还是难以接受,但是,他也没有太大感触,只是摊牌之后,轻松了不少,但面对地藏王,还是微微有些不习惯,便转身望向唐斩,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是很平淡的说道:“唐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一战,但是,我真的很愤怒。”
唐斩微微一笑,道:“那就看你能不能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入宗师!”
顾青辞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他来这一趟,就是猜测到地藏王会插手,他专门来阻止的,既然已经阻止了,就没必要待下去。
地藏王深吸了一口气,收回腰刀,向顾青辞追了过去。
大雨里,地藏王和顾青辞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唐斩微微一笑,嘀咕道:“天道在你身上呀,也只有你能够杀了我,百年大劫,百年大劫,不详已经降临了,地狱已经打开了,这天下,早就已经乱了。”
唐斩缓缓向着营地走去,雨雾朦胧里,他身上漂浮出浓厚的魔气,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吃力,脸上浮现出一块隐隐约约的甲片,仿佛鱼鳞。
积水里,一圈圈涟漪在波荡着,唐斩低头,微微一笑,水面上,倒映出了两个影子,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第五百章:父子之交淡如水
大漠之中,尽是风沙,即便因为宗师大战,将这方天地搅得地动山摇风云突变下起了暴雨,大漠的风气却没有丝毫变化,神女崖还是神女崖,山峰之上依旧是风沙,不见寸草。
地藏王追着顾青辞出了神女崖。
风雨避易,两人所处之地,那磅礴大雨自动避开,连脚下所踩的沙地都变得干燥起来,沙石浸透了鲜血,深红色刺目,血腥味依旧浓厚。
顾青辞微微有些局促,摸着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他是打算就这样顺其自然,也不说穿这回事儿,但现在既然说穿了,他也不好说走就走。
当初,对于娘亲,可能是发自灵魂深处的那种感情,娘亲就是娘亲,他没有任何抵触,可现在,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个父亲,他在一时之间就有些难以接受了。
对于面前这位有着血缘的父亲,他没有太大的抵触,却更没有想要相认的想法,只是,或许是境界的提升,如今的他,越来越不像一个人,太过于淡然自若了,只是觉得尴尬,没有其他情绪。
他也不想知道地藏王为什么当初会抛下他们母子,既然连娘亲都偷偷给地藏王缝制披风,而地藏王也在暗中帮助他这个儿子,那就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他也不想问,其实,他也知道,地藏王是朝廷的人,假死入地府,不过是朝廷安插在江湖中的一个暗手。
地藏王看出了顾青辞的局促,轻轻地拍了拍顾青辞的肩膀,说道:“我为什么会假死入地府,你也知道,我也不多做解释,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想让你现在坦然的认我,也有些难为你了。”
顾青辞微微一笑,说道:“没什么,我也遇到过太多的身不由己,我能明白你肯定是有很多无奈的,不关事儿,不过,娘亲等了你这么多年,她过得很辛苦,是时候,你该回到她身边了。”
地藏王苦涩一笑,说道:“恐怕不行,如果我现在身份公开,恐怕整个江湖都容不下我,特别是地府,恐怕会倾尽所有与我为难,到时候,只会给你娘亲带来更多的麻烦。”
顾青辞摇了摇头,说道:“想来,娘亲她是不在意这些的,若你能够回到她身边,就算是与全天下为敌,她也觉得是幸福的,另外……”
空气骤然有些寒冷,顾青辞抬头,那一瞬间,眼神所过之处,一切都定格了,冷声道:“另外,你也别忘了,如今,你和二十年前不一样,那时候,你只是一个人,现在你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大夏无双侯刑天府府印江湖剑仙,另一个是青阳武林盟主天下盟少盟主,若是江湖上,有谁敢不服气,就让他别出气了!”
地藏王缓缓取下面具,微微一笑,道:“好小子,比你爹气质多了,不过,很多事情真不是那么简单啊,百年大劫将至,我也将要去地狱了,还给你们留下这么多麻烦干什么?”
顾青辞眉头一皱,道:“非去不可?”
地藏王点头,道:“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