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有一个游方道人路过古村,那道人很落魄,昏倒在蓝员外家门前,乐善好施的蓝员外就请大夫治好了这个道人,还为这道人置办了一身,并且给盘缠资助那道人回家。
那道人倍感蓝员外心善,临别之际,为蓝夫人开下了一贴药方飘然离去。
说来也巧,这蓝夫人自从用了那道人的药方之后,虚弱的身体居然慢慢地就好了,而后不多久,还怀上了孩子。
蓝夫人怀了孩子,不但蓝家的人开心,就连古村里的人都替他们一家开心。
然而,九个月后,蓝夫人在将临盆的时候,却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当被人救起来时,羊水已经破了,蓝员外当机立断保住了大人。
这个孩子,现世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
这一夜,蓝家灯火通明,却十分的沉寂,蓝夫人躺在床上,仿佛魔障了一般,牢牢的抱住那个没有生机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蓝员外站在床边,又是心疼,又是难受,却还是不停地安慰着夫人,伸出手想要将那个孩子从蓝夫人手里抱开,免得蓝夫人越看越伤心。
没想到蓝夫人突然一口咬住了蓝员外的手,疼得蓝员外直冒冷汗,却也还是强忍着,一句话也不说,大气都不出一口,一直到手臂上的献血流进了蓝夫人的嘴里,蓝夫人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嘴,却还是念叨着“女儿,娘对不起你……”这一类似的话。
管家急忙去拿了药膏,给蓝员外包扎伤口,听着蓝夫人那失魂落魄的声音,叹了口气,劝道:“老爷,这事情对夫人打击实在太大了,要不,我们先出去,让夫人一个人冷静冷静。”
蓝员外心疼的看着夫人,点了点头,却也安排了人在门外随时注意着自家夫人,担心夫人会想不开而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
出了房门,蓝员外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抬头看着天上星辰,轻声道:“老天爷啊,我蓝初一生行事都对不起天地良心,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好半晌,蓝员外又叹气道:“老天爷,我也不求再有个一男半女了,只要您让我夫人能够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好好的,什么都好!”
只是,天还是那个天,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做出任何变幻,凉风习习,蓝员外回头看了看,摇了摇头向外走去。
刚走到院外,有个仆人走了过来,说道:“老爷,门外有一个年轻人求见,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怕是附近哪家后生前来找您求教学问的,今年又要开科考了。”
“你去告诉他,我今天不方便见客……”
蓝员外突然又停住了脚步,说道:“算了,你带我过去吧!”
“啊,”那都已经准备走了的仆人疑惑道:“老爷,您现在不方便,就不要去了吧,我去跟那位公子说一说,他也能理解的。”
“唉,”蓝员外叹了口气,说道:“我曾经也是参加过科考的人,我知道十年寒窗的日子不好过,那年轻人这么晚了才来拜访,怕也是走了很远的路才赶到,就这样让他打道回府,我心难安。”
“可是,老爷你……”
“无妨。”蓝员外摆了摆手,径直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蓝员外就到了客堂,进门就看到一个白衣公子坐在侧旁,正缓缓的品茶,只是一眼,蓝员外心里就突然一惊,这种超尘脱俗的气质,他一生都未曾见过。
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蓝员外急忙走了过去,越是靠近,他越发平静,这年轻人那种淡然仿佛能够影响到其他人的心境一般,一种说不出的温润,让人不由自主的变得平静下来。
“这位公子,在下蓝初。”蓝员外拱手道。
那白衣公子站起来,没有自报姓名,而是说道:“蓝员外,在下途径此地,观贵府似乎不顺,却又见员外您功德颇深,便顺应天意前来助你。”
蓝初疑惑,看着这年轻人。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轻轻一挥手,仿佛划过了星河一般,那深邃的夜空之中一缕白色光点漂浮而来,慢慢地落到了蓝夫人的院子之中,瞬间照亮了那一座院子。
这一幕彻底把蓝员外给惊呆了,盯着顾青辞,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那白衣公子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脸上带着和洵的笑容,开口道:“蓝员外,你一生行善积德,今日我心有感念,一时心血来潮,路过此地,想来是你命里合该有一女儿!”
白衣公子话刚说完,蓝员外就听到他夫人的院子里突然传出来一声高亢的小孩儿哭声,还伴随着老管家那激动的声音:“活了,活了,小姐活了!”
蓝员外突然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整个人都仿佛傻了一般,痴痴呆呆的站着,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混沌,耳边突然听到一句:
“忘天涯何处,辞故人归去”
在蓝员外呆滞的目光中,那白衣公子仿佛仙人一般踏月而去。
蓝员外望着仙人踏月,听着院里传来的哭声,还是呆滞着呢喃道:“忘天涯出去,辞故人归去……忘辞,忘辞……蓝忘辞!”
第五百一十八章:江湖就那么大
八月扬州,江上起凉风,水波荡漾,一艘乌篷船顺江而下,一盏青灯若隐若现,一缕缕琴声在江面悠悠有声,船头上,素衣身影款款。
“铮!”
琴弦骤断,一滴鲜血从指尖流了出来。
那一滴血,仿佛墨汁落入清水里,瞬间在琴上染红了一片,颜色却依然还是很鲜艳。
船舱里,刘亦青背着剑,慢慢走了出来,轻轻地紧了紧那一袭青衫,这八月的天气,已经有些转凉了,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更加苍白,毫无血色,走到素衣旁边,问道:“怎么了?”
素衣抬起头,眼睛红肿,眼角还是湿润的,说道:“我刚刚好像睡着了,梦到了妹妹,她在向我辞别,我想留住她,可怎么都留不住。”
刘亦青握住素衣的手,轻声道:“好好活着,这是对青衣最大的感谢。”
这一夜的扬州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素衣却仿佛看到了漫天星辰缓缓汇聚在了一起,仿佛是一张浅浅的笑脸。
…………
武当山上,有道士缓缓走出房门,月色之下,仿佛霜落,银白色光泽在青石板上,露珠一点一点,从树叶上缓缓滑落,轻轻地滴在地上,溅起很多细微细小的水滞,瞬间浸湿了灰尘。
有虫鸣停了下来,有蚂蚁从洞里爬了出来,触角都在蠕动,远处猫头鹰微微睁开了眼睛,山石里的花骨朵缓缓在绽放,道观里有道童在打呼噜,厨房里有老鼠快速掠过……
细致入微,一切都仿佛看在心里。
王阳明走在山门中,脚下踏着月光,往着幽静的林间小路里缓缓向深处走去,有一头黄牛犊子和一头老黄牛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身旁,吐着舌头,点着头。
小黄牛犊子曾跟着王阳明从燕国去了夏国,跨过了几个道几个州,后来在扬州的时候,跟着另外一头小母牛跑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自己回到了武当山上,那头老黄牛是王阳明从一个农户家买的,他不喜欢骑马,就靠这黄牛送了他几千里。
他轻轻地摸着小黄牛犊子的头,另一首抓起一把青草,给两头牛都喂了起来,这两头牛,都难得有一次吃得清净,也没有争抢,也没有撒欢儿。
不知何时,王阳明将手中的草喂完了,轻声道:“吃饱了,就且离去吧,武当山也罢,万里山河也罢,去你们自己想去的地方,从此以后,怕就没有再见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