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江湖那个人 第68节

“宁老,喝茶,暖暖身子。”

公主对宁清很尊重,不单单只是对老人的尊重,更因为宁清是一个大修行者,她亲自给宁清倒了一杯茶,递到宁清面前。

宁清年纪大,他这样年纪的是最讲究上下尊卑的人,面对公主的茶,立马双手接过,单膝跪地,受宠若惊道:“殿下,使不得,老臣……”

“不,”公主拉住宁清,道:“宁老,你看着我从小到大,又不远千里去长岭县接我这份恩情,又岂是一杯茶能够感谢的?”

公主说的真心实意,至少表情很诚恳,宁清便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那,老臣,愧受了!”

公主微微一笑,坐在宁清面前,也倒了一杯茶,并没有喝,而是放在桌子上,抬起头望着宁清,道:“宁老,以后可有打算?”

“打算?”宁清皱了皱眉头,道:“老臣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何打算?”

“我回京了,五年了,想来我弟弟陌奕也长大了,父皇也有些老了,我需要另做打算了!”

公主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语气也很平和,但落在宁清耳边,却仿佛带着剧烈的杀意,吓得他手一抖。

天家无情,

这四个字,他在都城待了一辈子,见识了太多太多,如何不能明白唐韵这句话的意思?

当今圣上已经过了五十,却一直都没有立太子,而三公主唐韵一母同胞的皇弟唐陌奕如今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正是太子人选之一。

唐韵回来了,她自然要做打算,这个打算,也就只有一个,扶持弟弟成为太子。

可唐韵如今在宁清面前提起此事,就是在逼宁清站队了,可,他都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有必要做这些吗?

但,旗岭驿御敌,渭城请兵,是他求唐韵去的,九死一生的事情,唐韵也去了!

宁清很纠结,他突然想起了顾青辞,不知道若是这个让他都佩服的年轻人若是面对这种事情会做出什么反应?

唐韵并没有追问,她知道过犹不及,便莞尔一笑,道:“宁老,您觉得顾青辞这个人,如何?”

宁清愁绪漫漫,有了台阶,自然便踏了上去,立马开口道:“顾大人……是老臣这么多年唯一佩服的一个年轻人,铮铮铁骨,傲世男儿,一身正气,还是一个很有谋略的人,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般评价,着实难得。”唐韵手里握着茶杯,轻声道:“我也对这个人,很是好奇,他如今,也该醒了吧,不日便该来长安了,到时候,倒是应该好好接触一下。”

宁清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殿下想要招揽顾大人,恐怕不太容易……”

宁清和顾青辞接触并不深,但是他对顾青辞感触很深,他觉得顾青辞不像是那种能被人压制的性格,顾青辞的性格更像是江湖人,一切随行性,官场也不适合顾青辞。

但是,宁清话没能够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有侍卫禀告道:“启禀公主殿下,马尚书求见!”

唐韵和宁清都是眉头一挑,这马东阳来得不太是时候。

礼部尚书马东阳,是这次迎接公主的朝官代表,刚开始知道是马东阳的时候唐韵就有些震惊,这很不符合常理,马东阳堂堂一品礼部尚书,不至于来迎接一个公主。

现在马东阳突然造访,基本确定情况或许有些特殊了。

唐韵接见了马东阳。

她对马东阳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早些年在京城时,两人就没少打过照面,时隔多年,再一次看到马东阳,她不免有些唏嘘,突然就想起在旗岭驿见到那个很有读书人傲骨的马之白,真和他这个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臣,马东阳拜见公主。”马东阳见到公主,立马执礼。

唐韵虽然高傲,虽然是皇家公主,但是在一品尚书面前,却也没有太多资本,微微道:“马尚书不必多礼,不知你突然造访,有何要事?”

唐韵开门见山,倒是让马东阳微微一怔,但也只是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感慨,怪不得听说三公主回京,都城的几个皇子有些慌乱,这公主手段果然高明,只是一句话就能掌握主动权,让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平日,马东阳或许还会要取回主动权,但想到这次目的,便也直接说道:“公主殿下刚从长岭县归来,可知道长岭县县尊顾青辞?”

“自然!”唐韵说道:“本宫与他,有过交集。”

唐韵并没有多说,恰到好处,便戛然而止。

马东阳听唐韵口风,知道公主有戒心,直接道:“公主殿下可知,顾青辞身上的功劳有多大?大到……他一个小小县令都承受不起的地步了!”

第八十三章:有人正在萌芽,有人正在扼杀

传说中,有一座城里,有一阙出名的草堂,却没有多少人见到过它烟雾缭绕,但所有人都说这是个朦胧的草堂;有一座寺庙敲钟击鼓,会提醒所有人朝醒暮晨,却没有多少人听到过;有人在这里见过夏时积雪,那是一座山上,一片荷花像个阴阳鱼,那场雪来得很突然。

那座城,叫做长安,千年古都。

眺望那个方向,能见到一片黑色城墙突兀的出现在尽头,这片城墙很高很高,仿佛一直延伸到天际,遮住了半边天空,以及那还剩下的淡淡落日余晖,定睛望去,隐约可见空中有几个黑点在不断盘旋,怕是苍鹰吧。

驿站里,唐韵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一身儒雅的气质,脸颊仿若刀削,只是多了一点沧桑的皱纹,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一样,都能看到深深地风骨,那是读书人傲骨。

看着马东阳,唐韵就想到了在旗岭驿见到的那个马之白,两人神采多像啊,当时唐韵还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个年轻人有其父的风范,都是铮铮铁骨,都是正直如盘竹般的人。

可现在,唐韵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或许年轻时候的马东阳也似如今的马之白一样,都有着年轻人不屈傲骨,也会指点江山,粪土万户侯,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礼部尚书,他最大的身份早已经不是读书人,而是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是官啊,多大的官啊,全天下权势最顶尖那一部分人啊,几十年风雨交加,从一袭白衣成为了如今的礼部尚书,早已经不是年轻时那激扬文字的读书人了。

唐韵是公主,从小在政治漩涡里长大的人,她如何不清楚马东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青辞,那个风采冠绝天下的年轻人,凭借一己之力平复了鱼龙混杂的长岭县,这是很多人一生都不一定能够得到的功劳,更何况,那立与城墙,一袭白衣尽染血,千军万马护国门的泼天大功!

这等成就,难得,难得到能够让一个寒门子弟从此前途似海,从此鱼跃龙门,从此平步青云,纵然此生再无成就,也能够混到朝廷重臣的地步。

可偏偏,顾青辞只有一个不屈的傲骨。

他那份傲骨,不足以让他保住自己的应得的功劳,因为,他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年轻人罢了。

唐韵的眼神没有情绪,只是冷冰冰的望着马东阳,说道:“马尚书,你想如何做?又与本公主有何干系?”

马东阳深知唐韵的身份,也知道这是个聪明人,也不想做出太多无意义的掩饰,直接说道:“琅琊郡郡守张志欢在半个月前送来了一份奏表,上书长岭县县尊凭借一己之力平定长岭县的江湖混乱,护得一方百姓平安。”

唐韵只是平淡道:“你说的,本公主都知道。”

马东阳凝神静气,缓缓道:“奏表上,那个县尊叫马之白,是我唯一的儿子。”

唐韵完全明白了,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琅琊郡守为了奉承马东阳这个礼部尚书,把顾青辞的功劳直接划给了马之白,这个功劳已经足够让马之白在上次的进士之中脱颖而出,马东阳接受了。

但是,他们都没料到顾青辞之后居然还会做出死守国门的事情,居然还真的成功护住了国家的尊严,这样的功绩,已经足够让人心动了,更何况还有在此之前的那一张奏表,这份功劳,已经让马东阳动心了,他要取来作为自己儿子进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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