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李不琢出村时,与江东君同行,为避免惊动江东君的出现惊动村民,李不琢特地选了天还没亮的时刻,只交代姚仲豫提前备好车马。
一大早,李不琢引江东君下山,坐入马车中,自酒庄门口出发,向着村外赶去。
相送者,只有姚仲豫、应十一、黄奴儿、江大河一家三口。
赤鬣马马蹄踏在湿泥上,车轮辘辘,只发出轻微的动静,一到村口,李不琢却见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赤鬣马受惊唏律律一声,引起大片犬吠鸡啼,李不琢一提灯笼,便看见村头老椿树下领头的江石。
李不琢无奈地看了姚仲豫一眼,姚仲豫连连摆手:“不是我走漏的风声。”
“大人要走,乡亲们没什么好送的。”江石走上来,把一个香包送给李不琢,里面包的是紫江篱,“大伙也没几个识字,写不出祝词来,就都对着这个香包,呵呵,念了二十遍大人高中。”
“何以至此。”李不琢心中感动,他向来几乎独来独往,只有三斤陪伴,在铁马城中从军时的几个袍泽,在他与冯鹰闹了不快后,也被禁止与他来往,连他乘船来幽州时,也都没有相送,“这我怎么担当得起,还打扰了各位乡亲的休息。”
“怎么担当不起。”江石反驳道。
“就凭这三天好饭好菜,咱们也该来送啊。”
“放屁,我来可不是因为大人的侯名。”
“大人先是斩了妖怪,让咱们敢住回村里了,又疏浚水道,修建神祠,让此处得山神庇佑,还为乡亲报仇,荡平了百兽庄,这些事里单提出一件,我都要对大人感恩戴德,若连送都不送,还是人吗?”
“要换了以前那个姚家公子,给钱咱们都不稀得来呢。”
众村民议论纷纷。
李不琢把香包贴身收好,环视一圈,对众人一拱手笑了笑,道了声谢。
众村民为李不琢让开一条道路,还有人把路上石子踢开了。
“他们虽奉我香火,但却对你更崇敬得多呢。”
马车里,江东君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盖上了。
“你若露面,凭东君你的容貌,村中不管男女老少,都要五体投地来拜你了。”
“呵,你这话说得我生气了,我乃神灵,信徒奉我是因我灵验,怎会是因为色相。”
马车辘辘远去,几个眼尖的村民在车帘掀开的一瞬窥见了车里的江东君,虽不见全貌,却也震惊不已。
“大人车里的是谁?”
“真是美若天仙呐。”
“大强……我觉着车里那女孩,怎么长得和我有点像呢?”江徐氏对丈夫说。
“根花,你是不是这几天补过头,脑子补昏了?”边上有人谑笑,“就凭那掀开车帘的一根手指,咱们这乡下地方,拿命都养不出这么水灵的啊。”
江徐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朝那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摸着脸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语气说。
“是真像啊……”
第150章.一百四十九:神兵
句芒山脚离河东县不过七八十里地,大半天功夫,马车入了河东县。
?车中,江东君看见车马如龙的路边旌旗飘动、歌楼、典当行、茶楼、酒肆鳞次栉比,路旁华服少年,锦衣女子大胆调笑。
不由感慨道:“原来人间已变成这副模样,听你说新封府繁华更甚,真想现在就去看看。不过你说自己在外头惹了一身麻烦,日后得着紧提防一些,别像姓赵的那样,直接就没了音信。”
“东君去东极之地,要比我小心啊。”李不琢一扬马鞭说道。
这几日翻阅酒庄里姚堪的典藏的山海杂记,才知道东极之地在浮黎十六州外,神秘凶险,不可揣测。
江东君点头嗯了一声,又道:“有件事我本想以后再问,但没料到我会这么早就离开句芒山,这时候若还不说的话,恐怕就晚了。你可愿当我的人间使者?若你愿意,我将一身神术尽数相传。”
李不琢微微一怔,既意动又犹豫,江东君身为木帝转生,她的传承,只怕不输于人道圣人。但神使的首要目的就是传播神道教化,且不说天宫能否容他,这之前,李不琢连圣言剑字中的圣人剑道都排斥,他怎会放弃自身的剑道。
“我早知道你不愿意了。”江东君见李不琢沉吟,微微一笑,“你不必为难,我问这话,不过是为了试试你的道心。就送到此处吧。”
江东君容貌惊人,却不知使了什么法门,路边行人并未向她投去多余的目光,就这么走入人群中。
…………
灵官衙内,曹延吩咐差役为李不琢辞下吏职,连同印信衣装、书局里的住所,都留待交接给下一任掌书吏。
请李不琢入座后,曹延与感慨良多,短短数月过去,他眼见着李不琢从县中小吏走到封侯,心中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但曹延在任十余年没让河东县出过什么大乱子,靠的却是自知之明,知道是李不琢搏出来的侯名,羡慕不来。
曹延是十六年前百废待兴时的府试举子,在司天宫“大挑”中被选中,才当上的灵官,该时天宫制度疏漏颇多,科举制度也不完善,考生水平良莠不齐,曹延属于其中水平中游者,炼气术到如今也没能突破周天圆融境,他这个举子,含金量本就比不上李不琢的魁首,李不琢眼下又要考府试,前途远大,和他已不是同一层面的人了。
还好曹延为人谨慎,当初纵使对李不琢有些不信任,也没怎么表露在外,这时与李不琢同处一室,倒也不尴尬,恭贺了李不琢封侯以后,忽然拿出一封金票,交给李不琢。
“嗯?”李不琢接过金票一看,有五张,都是二十金锞的面额。
曹延笑道:“昨天和顺之商谈公事时,倒是说起了荡剑候你的事。顺之说你接管姚家的那处酒庄时,姚家还欠你些钱,托我代交给你。”
“姚顺之怎么没来?”李不琢掸掸金票。
“顺之与你有些不和,自己不便过来。”曹延呵呵笑着,“你们二人这些梁子,依我看就揭过去得了,姚氏乃河东县望之族,姚老太爷在前朝可是四品军器监,姚家能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了。”
李不琢打量着金票,如今他已没那么缺钱,姚氏现在倒是把酒庄的利润给回来了,这举动无疑是在示好,不过姚家托曹延来办这事,自家却没派人来,看来他这个新封的荡剑侯,在他们眼中分量还不太够。
把三张金票收入怀中,两张还给曹延,李不琢道:“劳烦曹大人帮我带话给姚顺之,这些钱,就谢过往年姚氏代我管理酒庄了。”
…………
吴记铁匠铺中,铁锤在烧红的铁条上反复锤击,铛铛的声响不绝于耳,却不显嘈杂,反而极有韵律。
吴寒放下正在打制的铁器,稍歇了一会,看向墙角。
那边堆积的几块铁材黝黑的表面,似乎隐隐分布着血纹,吴寒心头一颤,不再去看。
“记得之前你说过,要远走万里之外拜师,怎么,灵官衙那边的度牒还没下来?”
声音从门口传来。
吴寒扭头一看,见到李不琢,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