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第197节

李不琢坐的是蛛楼门口,视野最开阔的位置,他面前一条几案上摆着多种珍馔,蛛楼从巷口离开,微风迎面,案上汤品无丝毫晃动。片刻,诸多民居建筑便已到了脚下,蛛楼两侧机关臂运转,楼体离地三丈,下方车马如流,人人向上仰视,许多百姓举着炮筒,砰一下把大片花瓣打上半空,随之洒下,欢呼声如雷震,其中大多数人喊的便是李不琢的名字。

“你果然是解元。”

坐在李不琢右侧靠后的符膺感慨一声,李不琢扭头过来,符膺便对他举了举杯,喟叹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一声,佩服。”遂一饮而尽。

李不琢也举杯回敬,虽然县试时有过一些口角,后来符膺却不算讨厌。

二人对饮一杯,诸考生也都对饮起来,楼内有歌舞丝竹,楼外也有欢呼庆祝,今日的新封府,这三十五人便是主角。李不琢拿酒壶找到白游,见他神色还有些虚弱:“修养的如何了?”

“死不了。”白游虽然虚弱,眼神却欣喜得意,推开酒壶推脱道:“但酒就沾不得了。”

李不琢不以为意,举壶灌了一口,笑道:“好好养伤。”

蛛楼已行至城边,眼下就要出城,行酒间,众考生交流愈多,开始放肆享受此时春风得意,出城后,蛛楼向北行去,至开阔之地,便能望见平原尽头,一座方圆不知多少里的高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高山之上,隐约有七重宫阙,如在云端,俯视人间。

面对希夷山上七重天宫,众考生壮思逸兴高涨,纷纷口占诗词,这等时分,纵使言论放肆轻狂,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会因此遭到攻讦。众人欢庆时分,李不琢却注意到,陈阆真眉宇间隐有一缕忧色,便来到他身边恭贺,道:“半月后剑冢观礼时,陈兄在拾得前世感悟,我玄门便又多一位真君了。”

陈阆真笑了笑,却摇头,看向楼外,轻叹道:“时人皆想我是陈蜇龙,却无人想过我是陈阆真,若陈蜇龙复生,陈阆真又在何处。”

李不琢哑然,心道陈阆真陷入这等思辨难题,一时是解不出来了,举杯道:“你若不用内炁逼出酒气,只须一两壶,就可以从这问题中脱身。”

“这倒是好办法。”陈阆真洒然一笑,却最终也没碰酒壶。

………………

申正,蛛楼回到新封府,众考生领了白玉双鱼名牌、黑红常服、黑红正服,又有官员来到府外宣赏。

李不琢的解元赏赐,皆是绫罗绸缎、金银财物、饮食酒品、其中最珍贵的,除了一架三辕马车,是一匹“皇血”马,此马脖颈宽厚、胸廓深广、后肢如刀、高有六尺,常人上马都难,若单论气血之旺盛,已能与坐照圆满贯通十二正经的炼气士相比,单一匹马,价值便超过其他赏赐的总和。

这些赏赐加起来,胜过县试魁首赏赐十倍不止,由此也能看出天宫对举子的优待,童子炼气士只是预备人才,而举子已是正经官身。

宣赏后,与营造官吏商议了建造解元牌楼的事项,李不琢回得屋中已近入夜,终于休息下来,心中揣摩着今日点额时孙青臣的试探,低声自语道:“除了冯将军,我似乎并未和神咤司其他人有所接触。”

这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洛还君发出“咦”的一声。

院中,支霜衣背着木剑,看向李不琢身旁房间,面色奇异。

“梨山守壁妖?原来只是假死,竟被你带出了壶天。”

第212章.二百一十:入沂幽山

李不琢听到隔壁洛还君的动静,推门而出,尚未迈出门槛,便觉浑身动弹不得。

院子里,支霜衣静静对着洛还君所在的那间屋子,并无多余动作,李不琢却觉得仿佛一座大山立在那儿,夜风都凝滞起来。而洛还君的屋子里,也传出厚重的威压。

李不琢心道:“原来她法力并未失去?竟然能与人仙对峙。”

念头刚去,那威压一散,洛还君屋里传出一声轻轻的闷哼声。支霜衣摇摇头,看向李不琢道:“进屋说话。”

李不琢后撤一步。

夜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但眼前这位人仙当然不可以作寻常女子看待。

看着支霜衣进来,李不琢眼尖,见到她今日穿的那身玄衣衣领上绣着的麒麟与飞蟒交缠的花纹,代表着神咤司中比一般神咤军所着衣袍上青蟒纹更高的等级。

一时间又想到白天蛛楼上孙青臣为他点额的时候,特地问了他是否认得神咤司破邪大将,不由心道:“难道她就是神咤司破邪大将?”

支霜衣一进屋,自顾自坐下,没提及方才洛还君的事,看了李不琢一眼,点头便赞道:“好,你能消化那一道圣言剑字与觉照灵光,成就少年宗师,就不辜负我多添了一道考核。”

李不琢恍然,原来最后出府试贡院门口的那一声“咄”,是眼前这位人仙发出的,当即拱手道:“多谢前辈出手磨砺。”

“要谢我,就拿实际的来谢吧。”支霜衣摆摆手,呵呵一笑,“当初在白龙寺外偶遇,我让你帮忙,你多有推诿,现在呢?”

李不琢也不尴尬:“晚辈虽然修为低微,却是惜命,心想以人仙大驾都办不下的事情,我岂能不自量力。前辈不如先讲讲要我帮什么忙,赴汤蹈火不至于,也断不会推诿了。”

“此事关乎河东百姓性命,你不是帮我一人的忙。”支霜衣看向李不琢,“这次府试结束后的天宫大挑你已不必去了,我打了招呼,你即日便可入神咤司第十三司所,领千户之衔。”

神咤司有十六司所,每一司所设千户,乃正五品官职,李不琢微微一惊,按说府试过后的天宫大挑,最高也只能得个七品,支霜衣这却是直接让他跳了六级。不由问道:“会不会坏了规矩?”

“时势便是规矩。”支霜衣正色道:“我要用人,不管什么资历,只管举贤!”

说着又语气一缓,道:“当初让你帮忙,是因为我看出你乃身具宿慧之人,虽不知是何人转世,但真灵能经轮回磋磨而不灭,便是我要找的帮手。你能成长得如此迅速,也要省却我许多功夫,你可以放心,此事你不会有危险。”

“那好。”李不琢一口答应下来,以支霜衣的实力,能如此客气已是难得,他也不会不识抬举。况且连跳十二级,直接领神咤司千户之衔,这也不是寻常时候能遇上的机会。

李不琢又道:“不知前辈何时用到我?我已应了半月后升邪剑冢观礼之邀,怕会误了时候。”

支霜衣道:“升邪剑冢观礼?哦,你是说那陈阆真。其实若比起陈阆真来,我更觉得你像陈蜇龙转世,不过当年陈蜇龙被武无敌打灭神形,我倒没想到他还能保存一点真灵兵解转世。”

说着她起身,把一份书契拍在桌上:“无妨,你来神咤司上任的事,大可放在剑冢观礼之后,毕竟你是习剑之人,若能观摩升邪剑,兴许能有机缘。”

说罢,离开屋中,不请而来,不请自去,姿态洒脱。

李不琢看着支霜衣的背影,感慨女子之身竟有如此气度,拿起桌上书契,便见到是可去神咤司上任的文书,这时李不琢才看见她的名字。

来到隔壁,推门一看,洛还君靠墙缩在床上,脸色有些惊吓。洛还君见到李不琢,一下就过来拉着他衣角。

想起她刚才与支霜衣对峙,李不琢怀疑洛还君是否还有之前的记忆,不动声色移开一步:“怎么了?”

“怕……吓到我了。”洛还君又跟上捏紧李不琢衣角,指了指支霜衣离开的方向,小声道:“怪凶的。”

“……”李不琢看这神态,果然是真失忆了。

回房歇息过后,李不琢度过了最后的平静一天。

接下来的几日,给这位新科解元邀约投贴的人络绎不绝,李不琢不得不让郭璞新聘来一个门子,推去了大部分请帖。但有些请帖却推脱不掉,一时间,忙得连修行都没多大功夫。

便索性把受封荡剑候的宴席也办了,宴请了县试府试的诸位恩师,白府一家,沈家,还有一些个同年考生。

之后的几日李不琢开商行,应酬,修行也无甚长进,心有感慨,就如白益体悟的一般,真要大隐隐于世,实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十日过去,郭璞将千机商行前后事务处理好了,在地市阳环中租到一处铺面。请匠人里外修缮重整一番,便正式开张,李不琢也没再这时候低调,放出皇血马去地市剪彩,借着自己解元的热度,为千机商行的起步带来了一些名声。

李不琢的举子牌楼,已有飞信传去沧州,建在他故居之处。而马蹄巷中,为了养那匹皇血马,李不琢不得不请人加盖了更高的马厩,也额外聘了一个马夫,专只照料这一匹马。一来二去,积蓄花出了不少。

好在好马也堪用,这一日,剑冢观礼之日临近,李不琢便单人独骑,坐在银丝火囊鞍鞯上出了新封府,赶往幽州东面的沂幽山,只两日出头,就走过了两千里地,远远望见沂幽山翠绿的山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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