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魁 第234节

秦荆呵呵一笑,似乎对那一剑并不在意,命人收尸后,便回到院落中,道:“天宫自然知道我等存在,但伤病可以强身,当年大夏铁骑横扫十二国,天下无敌,但后来太平许久,无内忧外患,文臣当道,武将衰落,也因此而亡。天宫留我龙雀,却是不为重蹈覆辙。既然有人不让我出这院子,便依她吧。”’

刘抟忠似乎仍未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如此,难道龙雀起事,却是靠天宫的纵容……”

“这样说也无妨,不过……”秦荆呵呵一笑,“岂不闻养虎为患?”

第266章.二百六十四:冯符盟约

抟忠死死盯着那木剑远去的方向,背后冒出冷汗。一剑斩人百十里,见剑不见人,如此神妙手段,纵使龙雀能成气候,又安能挡住那驭剑之人?

但目光落在秦荆身上,刘抟忠拇指触眉心,直视前方,以拳击胸三下,铿锵道:“纵赴死吾心不改,纵身亡吾志不灭!”

“行了。”秦荆垂下眼帘,“抟忠你的忠心,老夫从不怀疑。这一剑西来,老夫已没了下山的兴致,退下吧。”

刘抟忠告退,与数名传火使出了院子。

白龙寺外,木剑飞回,不沾一丝血腥。

支霜衣收起木剑,与那天魔厮杀半夜,又驭剑斩人数十里外,对她来说似乎只是轻描淡写,见到李不琢探寻的目光,她淡淡道:“斩了一人,略施小惩。前朝余孽的事情,我不会多管,但你倒有机会,能捞些功劳。”

李不琢问道:“请前辈指教。”

支霜衣看了一眼山脚,道:“龙雀在白龙寺埋下魔种,无非为了毁去圣堂,制造乱象。但在中土腹地,谅他们没攻城的胆子。你若想管这事,靠着司中手下,不难查出端倪,只是时间紧迫了一些。若你只想不担干系,这县中倒没什么有分量的东西,唯独冯符两家各派了人过来,要冰释前嫌,这两家的人要是受了损伤,倒算是个麻烦……”

纵使支霜衣不说,李不琢也想到了这点,瞥了一眼周围,只见那些半死不活的香客游人,模样已更加不堪,不是把自身抓挠得遍体鳞伤,就是嘴角流涎地相互交合着,竟不分男女,不禁深吸一口气,这等情状,着实比死了还难看。

不由深吸一口气,心中恼怒非常,虽说上位者眼中,平民的命和蝼蚁相若,但那些异国异族之人杀戮平民也罢,这些平民二十年前还是前朝子民,那龙雀的上位者浑然不把同族当一回事,实在太过冷血。道:“前朝余孽若能有一线生机,便要落在民心民望上,龙雀还未成气候,就如此行事,乃自掘坟墓,”

支霜衣闻言,也瞥了四周一眼,一挥手,平地骤然起了一阵大风,大风过后,那些半死不活的游人香客齐齐咽气。她闭上双眸,似乎在回想着什么,旋即淡淡道:“七重天宫之下,骸骨又安能少了?此间事了,我去也。”

说罢,便朝东面走去,两步便走上虚空,身影消失在月下。

李不琢摸了摸贴身放好的甲叶,又抬起幽掌,对着山门口悬着的灯笼看了看,苍老干巴,实在陌生的紧,索性眼不见为净,左手握剑。

下了山,山脚下韩元武等人还在封锁来人,在山下等待这么久,上山的人无一返回,再蠢的人也能看出不对劲了,那些香客游人的亲眷,大多畏于神咤司的凶名,不敢闹事,但众人之心愈发惶然,眼看就要引发骚乱。

好在这时候李不琢从山上下来,裹着黑色大氅,一头白了大半的头发十分显眼。韩元武稍稍一愣,垂首道:“大人,敢问山上的情况……”

李不琢摇摇头,只吩咐了一句:“继续封山,至少封到明日。”

韩元武应诺,李不琢又道:“派人去找袁熊,告诉他今夜本官要动用神咤司在河东县的所有暗哨,给我查清龙雀的一切动向,还有,找到冯家和符家的人。”

………………

麟光阁中,符离遥遥望着窗外的冷翠湖。

湖上六艘机关船连横一片,甲板上举行的便是今岁最后一度灯赛。县人使出浑身解数,造出的花灯绮丽别致,有个参加灯赛的白胖小姑娘,竟还是个技艺不差的机关匠人。不过,要论气派,这些花灯可就比新封府的等会差很多了,更休提三年前那个元月罗浮天阙正停在新封府上,符离还见过七十八名宗匠打造了一具万引天罗,让整个天阙周身犹有诸天星辰运转,经此一役,便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好看的花灯,她也兴致缺缺了。

她不动声色拨弄着盏里的茶汤,挥退了换茶的下人,对于被派来与冯家立定盟约这件事儿,符离打心底有些烦躁,倒不是因为她生得娇惯。作为半圣符正凌的曾孙女,她自幼不好琴棋书画,独好纵横经略,十三岁便在沙盘推演上胜过其父,若非先天经脉不通,就算用尽灵丹妙药,也只练出个内壮境,说不得便要压过青黄不接的符家一干男儿,成为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的存在了,应对一场盟约,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那冯氏派来的冯虞,是个风流名声极盛的货色,她倒不担心应付不了他,只是心中揣测,冯家派此人出面,多半没把这次定盟放在心上。不过,两家都只由晚辈出面,往深一层想,难道是为联姻?想到这里,符离月眉微微一蹙。

这麟光阁是冯氏的产业,把地方选在这儿,她已表示出足够的诚意,但将近半刻钟了,冯虞仍未露面。

正在这时楼门一开,一名面容俊朗,眸如点星的青年男子身着紫边黑袍,走入阁中。不得不说,这位冯家后人生了一副好皮囊,与冯家一贯的粗犷将才相比,他更像是儒将,虽然颇有风流名声,但没有气色虚浮之相,来到符离身边,也不坐下,先施礼道:“遇到故人,耽搁了片刻,在下实在失礼。让符小姐久等了,惭愧。”

“无妨,冯公子请坐。”符离朝对面的位置微微扬了扬下巴,不愿冯虞靠得太近,冯虞笑了笑,当即坐下。虽说心头有些不快,符离表情并未显露出来,让随身侍卫带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对冯虞道:“这就是冯家要的东西,复国宝藏的线索。”

第267章.二百六十五:推断

河东县里灯会喧杂,寒衣巷深处的几处瓦肆却帘幕低垂,只有零星几串灯笼在檐角散发出微光,一派幽静,只偶尔从重重遮蔽的窗帷里传出几声旖旎的呻吟。

“小心火烛!”

子时已经过半,打更人吆喝着路过这片专门提供给青年男女幽会的场所,极快速地向四周一瞥,脚步一转,神不知鬼不觉收起响锣,进入巷内。一对男女与打更人擦肩而过,打更人握住灯笼把手的手稍微紧了紧,待那对男女走远了,才把手指从把手上的机关处松开。

来到巷子中部,打更人直接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里是一块挡住视线的黑色布幔,他通过布幔,后方便是一条逼仄的巷道,巷道里空无一人,四处堆积着杂物,打更人视线向下一扫,在一块不起眼的地砖前顿足,像是自言自语道:“乾阴九坤阴十二,金乙十四。”

这便是神咤司暗线的暗语,由两部分组成,后半部分是每个暗线独有的代号,代号结合天时,以算法推演,便得到前半部分的暗号。如此一来每日每人的暗号不同,无人可以冒充。

说完后,他便静静等待,片刻,夹道两边不知何处传出鬼魅般的声音说道放行,打更人这才向前走去,路过巷道中间,他不经意向两边瞥去,只见杂物掩盖间,墙面上分布着许多不起眼的孔洞,若仔细分辨,隐约能闻到药油、生铁、火药的气味。虽然身为神咤司暗线,打更人知道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机关针对的是心怀叵测的潜入者,但在这再妙的身法也无法闪转腾挪的逼仄空间里,他还是有些背后发凉。

一连过了三道遮挡视线的帷幔,打更人才看见了数间屋舍,屋舍隐秘处贴有雷火符,威力不大,却能防止机关兽潜入。

打更人把灯笼放在浮雕大蟒的影壁下,低头匆匆前行,不多时便见到了一处书房。

书房四壁书架上是不计其数的书籍和卷宗,上至一县大员下至升斗小民,曾在河东县展露过可疑行迹的人,都在其中有所记录。

李不琢正坐在桌案前,翻阅桌上卷宗。

袁熊在一旁暗暗打量着李不琢,据手下线人的消息,这位千户大人今夜去白龙寺走了一遭,短短一个多时辰,便成了满头白发,隐隐显出老态。虽说李不琢下令封山,天明前不准任何人上山打探,但白龙寺上失火,上山之人无一归还的消息,已瞒不过有心人了。不难推断,白龙寺已遭了大难。但李不琢一下山,头一件事便是调查龙雀的行迹,又派人去查冯家和符家结盟之事,难道山上的乱子是前朝余孽的手笔?

袁熊试探道:‘还望千户大人斟酌一二,冯家和符家不同一般名门,就这样明目张胆派人去查他们的底细,恐怕会招人猜忌啊。’

李不琢只道袁熊是忌惮冯家和符家,正要说话,打更人模样打扮的神咤司探子便进门禀报道:“禀千户大人,冯家的冯虞和符家的符离入河东县后一直没有接触,今日才在县中的麟光阁会面。”

李不琢问道:“麟光阁附近可有发现龙雀的踪迹?”

探子摇头道:“不曾。”

李不琢眉头一皱,冯家与符家的恩怨由来已久,旧朝时便互有摩擦,百家与天宫大战初期,冯家还未投靠百家联盟,便在青州与符正凌所领的人马争杀过几度,双方都有伤亡。百家立天宫后,双方恩怨仍未调和。不过近来冯鹰投靠纵横家中连横派,却成了两家冰释前嫌的契机,据说符家要赠予冯家的,便是焚毁大夏龙庭时,自夏朝末帝寝宫中夺得的载有复国宝藏线索的宝物。

龙雀之所以能夹缝求存,除去因为支霜衣那一层级的大人物将其视为警醒众人的忧患外,还要仰仗天宫中各大世家派系纷争不休。而今兵家纵横家两大世家要合盟,龙雀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见到,就算不提这层,传闻中的复国宝藏,也完全值得龙雀动手。

若说龙雀是因为忌惮天宫动真格的,完全是无稽之谈。说句诛心的话,若龙雀动手破坏了两家的盟约,却是正中其他世家的下怀,就算追究起来,也只有冯符二家会动手,大可放手为之,没理由不做。难道龙雀大费周章,不惜灭了白龙寺,损失民望,目的竟不是冯符二家?

另有目的?

李不琢沉吟一会,举棋不定,有心下令撤掉麟光阁的人手,全力寻找龙雀动向,但心中却直觉有些不对,问道:“那符离和冯虞,可有异常之处?”

探子垂首禀报道:“二人都极少出门,谛听机关兽曾探得符离常在房中读书推演沙盘,冯虞名声风流,颇好女色,初入河东县两日,派手下物色过几名美女带入房中寻欢,但也只是前两日,之后便再没和女人欢好。”

袁熊嗤笑一声:“纨绔少爷难得也知道轻重,多半是来之前长辈交代了,这回与符家结盟派他过来,是要与符家那女人联姻,听说符家那女人,才智超群,他若不提前休养,叫她看见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这姻亲就算结成,也难免膈应人呐。”

李不琢摇头失笑,脑子里却突然想到在白龙寺里看到那僧人的手稿,白龙寺方丈被人冒充,寺中与之同处几十年的同辈老僧却都未觉察出不对,这等手段绝非易容,龙雀之中,多半有会施展胎化易形神通的人。冯虞突然不近女色,若说是长辈嘱咐倒也说得通,但本性难移,难道他也如那白龙寺主持一般,已经被人掉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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