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雪起身帮三斤收拾了碗碟,转头打量着这个住了许久的地方。
“也好,无论她是否还藏在暗处,县试过后便能尘埃落定。”
燕赤雪回屋收拾细软,灶房里三斤脆脆的喊声传来:“李不琢,水烧好了!”
李不琢捋开右臂衣服一看,昨夜的伤口已自行止血。
…………
洗完澡,李不琢往右臂伤口上了些金疮药拿麻布一绑,就算包扎好了,这点小伤还算不上影响活动。
又把斩浊剑横放在桌上,看见剑刃上多了五个芝麻大小的缺口,嘶了一声,“老东西手底子硬,还有把好刀,真没白活。”
昨夜没料到她藏了符咒,险些被暗算到,还好我练成内壮,不然一定不及变招。她那火符威力不小,被打中半边脸都要熟了,最便宜的甲马符也得两金铢一张,点燃神识火种的坐照境炼气士才能画,桃坞堡一个老妈子都这么有钱?”
心疼地擦净斩浊剑,插回剑鞘,李不琢陷入沉思,来时以为中土不是边关,只注重读书炼气,剑法虽没落下,却没太在乎别的对敌手段。
炼气士能用武功符法杀人,请神附鬼加持自身,以魇镇降头咒人死亡,精通这些杀人术的,杀死比自身修为更高的炼气士也不难,若不是提前苦练素冲剑法,昨晚就着道了。
李不琢看向窗外,虽已是清晨,位于上下城夹缝间的梨溪巷始终昏暗,永不熄灭的红灯笼微光掩映在檐头,更添阴冷,一只黑鸦落在巷边不死不活的槐树桠上,嘎嘎叫了两声。
据传每逢鬼市开放,总有孤魂野鬼逗留人间不去,鬼节后的一月内尤为殊甚。
李不琢一瞥屋头漏刻,眼下正是辰时。
深吸一口气,低声念诵:“甲己巳午癸未存,乙庚寅卯守黄昏……”
念罢咬破手指,将一滴指尖血点在眉心。
啪!
窗杆跌落,一股阴风平地而起,钻入李不琢眉心。
第35章.三十四:灵枢真解
寒意自眉心直贯而入,李不琢汗毛倒竖,炸起一身鸡皮疙瘩,霎那间,五感似乎敏锐了数倍,眼睛一扫,梁上背光阴暗处尘灰蛛网里一只绿豆大小的飞虫鳞羽毕现,檐角积雨坠地的嘀嗒声清晰可闻。
脚步声传来,李不琢瞥眼看见院里三斤走出灶房,动作比往日显得缓慢,有些怪异,转眼就明白是自己反应更快了。
若忽略那股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心神隐隐动摇的寒意,这附鬼术可称厉害之极,但李不琢刚想有动作,那寒意却陡然聚如尖锥戳向心脉!
“滚!”
李不琢沉喝一声,身子一震,如潮血色泛上脸颊,又乍然消褪下去。
经受阳刚血气一冲,那股寒意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
“受我血气一冲就魂飞魄散的瘟鬼就让我五感敏锐,换了画室出售的鬼卒又如何?不过这术法不能随意施展,刚才那孱弱野鬼都耗去了我许多精元。”
李不琢握拳,感到有些发虚,估摸着靠吃肉得两天才能补回损耗的精元。
这术法损耗修行,终究左道,用惯了是自毁前途。炼气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讨不了巧,余下精力暂时最好专于一道,不可杂而不精。
歇过一会,李不琢把细软收拾好,打个包裹,拿剑鞘一挑扛在肩上出了门。
昨夜事后,县学早课是赶不上了,不过县学本就管束宽松,甚至如公输百变那般只挂名,随时可以不去,只是出身一般的学生舍不得错过请教教习的机会。
待三斤、燕赤雪收拾了行李,三人向县学走去,路上有人卖朝报,便买了一份,这玩意七日一刊,记载县中要事,铁马城那一嗓子能吼到头的地方没有,只在幽州这中枢繁华场地刊印,由报郎兜售,二十铜子一份。至于更高一级的刊登天宫谕旨法令的辕门抄,则会在灵官衙辕门下张贴。
李不琢等人乘悬车经过上城金明街时,便见到了宽十丈的青石板大街东侧那座灰墙黑瓦、旌旗高挂的灵官衙。
灵官衙阶侧铜狮子有两人高,一辆机关马车停靠阶边,车壁铜铁打造,铆钉加固,十分沉重,车厢四角三角旗随风摆动时隐约现出“洞天宫”三字。
皂衣小吏来来往往,把马车中一个个贴封条的匣子搬进衙邸。
…………
灵官衙内,皂衣小吏穿过深廊,过仪门,把贴有朱文黄绢符封的沉重火铜匣子搬入灵官衙东边的内库。
内库门口,两名魁梧县兵身着黑铁甲,单手托住火龙炮底座,把拇指粗细的黝黑炮管架在肩头,由肩头覆盖至指节的铁木外骨与机簧是民间禁售的虎力机关臂。
在永安县这世家云集的地方当灵官的余景山本来把装瞎功夫练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此时却也露出了难得的紧张郑重之色。
这些火铜匣百虫不生,一向用来存放重要文书,比等重的白银还贵,但比起匣中书籍,贵重如火铜匣也成了俗物。
“小周天生息法,五本;贲甲真罡,五本……金针贯脉,两本,怎么金针贯脉只有两本?”
“大人,今年县试医家只录二人。”边上的掌书吏答道。
“医家近年录人一年少似一年啊。”
“大人,数目对了。”
“立刻封库。”
余景山看向灵官衙内库,把守的两名县兵推拢库门,这时有小吏来报:“禀大人,姜大学士与神将大人来了。”
“快快有请。”余景山知道姜太川与白益是为这些炼气术书籍而来。
七天宫规定凡内壮境以上的炼气法门只有三种传承途径,一是已经在天宫登名造册,获得了天宫承认的宗观内部的师徒间法门传承,二是炼气士世家家学传承,三是科考登第的诸家童子,可以获得洞天宫颁下的传承书籍。
除此三种途径,任何私传炼气法门者,三代贬为奴籍。
天宫已立十六年,诸在野炼气士纷纷登名造册,不敢私立传承。
之后又有上十万庶民甚至贵族被流放三万里,如今几乎已没人再敢私传书籍。
说心里话余景山宁愿考场大乱,也不敢让这些书籍出半点毛病,姜太川身为此次县试主考官,白益又是主监,二人对保管书籍也有同责,这时前来,一定是检查库存来了。
余景山急忙走去寅宾堂,刚走出没几步,就见到见白益一身鹤氅,手托麈尾穿廊走来,与身边穿滚金边黑底大学士服、面色肃然的姜太川交谈着。
余景山对白益与姜太川见礼,重开内库,清点了一遍书籍,说道:“书籍数目无错,这几日下官饮食起居都在内库边吏舍中,一定不会出半点漏子。”
姜太川嗯了一声。
白益看向一个火铜匣子:“姜兄今年点魁首可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