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脚步声迅速接近。
李不琢藏到挂着夜露的灌木间,只见来人提了山坳上两名县兵的头颅就走,
待这人一走,李不琢手心冒汗,在原地不动,片刻后有人说:“怎么伏兵只有二十人,消息过来不是说有二十一个吗?”
李不琢像是一下落到冰窟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们怎么知道伏击的县兵是二十一人?
“这些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兴许有谁的脑袋滚在哪儿,找不见了。”有人又说。
“走了。”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说话的人像是把头蒙在罐子里,是那操纵偃师人形者。
李不琢扭头看向远处的牛毛山脚,铸炼司中灯火通明,一架庞大的饕餮形墨师机关兽带着举火的巡逻兵过来,应该是来接应的运铁队伍和县兵的。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无论是铸炼司运铁队还是河东县兵,在短短半刻钟内,都已成为刀下残尸。
西索的脚步声迅速散开,李不琢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三面四臂的偃师人形脚一踏地,冲天而起,消失在夜空中,手里抱着装镔铁的箱子。
等待片刻,李不琢从暗处走出来。
“内奸……一定有内奸,不然他们怎么知道县兵有二十一人,还派出一具宗匠偃师机关甲?”
“可今夜动手的消息根本没传出灵官衙,多半是铸炼司里有内奸。”
李不琢一攥拳,走到运铁车边,查看四下的尸体,己方的人尸身都零散得不成样子,地方也死了十余人,大多死于那八名盾兵之手。
“救……”
角落中传出嘶哑的喊声,李不琢扭头一看,东面山石上,一个被枭首的盾兵跌坐在地,身前盾戈上还挂着一具尸体,那微弱的求救声正是从这“尸体”口中传出的。
还有活口?
李不琢走过去,只见此人双目紧闭,被长戈贯穿的右胸仍在微微起伏。
只是那长戈的倒刺正好死不死卡在他胸腔内。
那边铸炼司接应的人马渐渐接近,已能听到机关兽踏地的轰隆声。
李不琢眼神闪烁,也不拔出长戈,就把此人扛在肩头,往远离铸炼司的方向遁去。
…………
偃师人形掠过夜空,飞往河东县方向。
最终,在城外一间院落中停下。
院里,一名身穿朱袍的白发老者坐在临湖而设的高台边,面前桌案上摆着茶果点心和香炉,看着偃师人形落在地面,微微一笑:“这具‘辟支’是八年前我托一位神匠所造,用起来感觉如何?”
他话音刚落,偃师人形从胸前兜甲未中心开始片片解离。
燕赤雪从中脱身,偃师人形机关甲片划动,顷刻变成一句高六尺的甲具,立在身后。
她额上汗迹未干,打湿了头发贴在两颊,脚步有些发虚,表情和语气却都很镇定。
“感觉很好。”
第96章.九十四:龙雀
燕赤雪看向台上的朱袍老人。
此人名为秦荆,是她祖父的旧识,幼时燕赤雪就见过秦荆几回,唤他作“秦公”,那时她只知道这个老人平易近人的眼神里总藏着一股非凡的气度,如今她终于知道那气度是哪儿来的了。
这位老人是而今“龙雀”的执火者。
前朝虽灭,薪火不绝,而今的龙雀已非彼时的大夏精锐军队,聚集着浮黎十六州中仍心存复国之志的人。
她不知道祖父身为一个刀口舔血的响马,有怎样的过往才能和这样的人物结识。
回想起今夜的战斗,她视野的猩红色仿佛仍未褪去,这是第一次,活生生的人体支离破碎,是因她之故。
她压抑着快要翻腾的起来的胃液,表情却很平静。
因为今夜的厮杀是她与桃坞堡的投名状,她知道,以而今的现状,无论如何,桃坞堡和她都已经身不由己,不如杀得干脆利落些,那位老人更能信任桃坞堡,这样对各方都有好处。
原本她没打算留活口的。
“我看你不是嗜杀之人,竟然会感觉很好?”朱袍老者看着燕赤雪,目光如犀烛般能洞彻人心。
“秦公误解了。”燕赤雪顿了顿,“我说‘辟支’用起来感觉很好。”
“是吗。”朱袍老人顿了顿,呵呵一笑,“当年我第一次杀人,可是扶着墙吐了半个时辰。别逞强了,去歇着吧,以你坐照中境的修为,让你驾驭宗匠级机关甲还是太勉强。”
“好。”
燕赤雪作势告退。
朱袍老人啜了口茶,忽然说:“对了,河东县的伏兵,你一个不漏都杀了?”
燕赤雪心头一紧,垂下眼帘:“一个不留。”
朱袍老人呵呵笑道:“紧张什么,这是你第一次做事,能做成这样已经让老夫十分惊讶了,就算有几条漏网之鱼又如何,今夜的事,本就是给他们敲个警钟。”
说着朱袍老人面色微沉:“我经营十余年,在幽州只培养出一百二十红袍,他们敢杀,自然要受些教训。”
燕赤雪知道秦公说的就是死在青口巷里的那名红袍。
红袍的价值并不在其本身实力,燕赤雪听闻实力最弱的红袍,甚至连炼气士都不是。
但每一名红袍手中都掌握了下几十人到数百人不等的下线,这些下线多是见不得光的炼气士,藏身于市井中,除红袍本人外,甚至连秦公也不知晓。
这样即使龙雀高层有人出了问题,也不会牵连到整体。
但如此也导致每损失一名红袍,龙雀便会直接损失几十上百名炼气士。
正因如此,每一位红袍都行事谨慎万分。
“也不知他们怎么查出了那位红袍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