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问为什么?”一直沉默着的裴子云开口,声音在冷风中更显嘲讽:“你一个鬼怪,伪装成人类来接近我,难道不是为了吞噬我的血肉,增强你的力量?这时,何必又将自己说成无辜?”
“更何况,你盘踞在这里,已害了不少人吧?这附近百姓,被你们吓得天还没黑就关门闭户,石桥下的尸骨,怕已是铺满了河床吧?”
“呵呵,那是因你们都是负心人!”女子身上火焰越来越小,但这不是熄灭,而是她的身形越来越单薄,她知道自己很快将死,努力仰起头,用满满幽怨与恨意的目光锁住裴子云,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在月色下突然造访的陌生人,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
“我一直都在等着你啊,大人,你说过你会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失言……为什么……”
“哈哈!你们都弃我如草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些负心人……”
“把你们统统都杀死……”
在极度痛苦中,很明显女子已理智涣散,说话语无伦次了。
裴子云站着,垂眸看她,这目光,让女子更愤怒,可她再想说话时,身体已化成了透明。
“我要死了?”随着这觉悟,一颗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在最终沉入黑暗最后一刻,她突然之间迷乱了,盯着裴子云,仿佛在看她终其一生都没有再等到的一个男人前来,仿佛许多面孔与她重叠,恭敬的开门,露出了温婉的笑容:“您……终于来了……”
石桥上重新陷入了沉寂。
裴子云没有动,安静站着,看着焚烧出的两堆灰烬。
只是几分钟,距离最近的灰烬,有无形浮起,旋转。
月光下,黑色灰烬上重新幻化出了一道淡淡的虚影。
这虚影趴在灰烬上,被风一吹,衣决飘飘,一头乌发倾洒而下,虽人影透亮,映着水光和月光透明,但与刚才样子,气息完全不同。
就似乎是一件被污垢层层包裹的精美琉璃,蜕去一切丑陋,终显露出了内里的清光。
“果然,虽是平安时代,其实汇集了许多传说,不仅仅是现在。”裴子云站着,放任这一幕发生,肯定自己之前猜测。
桥姬(はしひめ),宇治川的女神,和离宫八幡神是恋人关系,只是平安时代,是访妻制,妻子不能与丈夫同住,只能在娘家,一夜夜翘首盼望丈夫前来。
女神引颈翘望河面远方姿态,与时代相合,刺激了众多歌人的想像,留下不少著名和歌,只是渐渐,一心一意的等待,在每个寂寞的夜中,变成了哀愁,又变成了恨意,不断有的跳水自杀的女子,与之相合,就渐渐染上了浓郁的鬼怪之气。
虽刚才出现两个都可以算是桥姬,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桥姬都有神格,破茧重生这个才算是被这条河这座桥承认的末等神祇。
杀了她,可获得一些神力,但裴子云并无此意。
裴子云望向天空,又有雪飘下来,看了趴在桥上,慢慢重新凝聚实体的桥姬,转身离开。
“不要再心存怜悯,接受那些女子的怨恨,虽然她们也很可怜。”
“神就应该是神。”
桥姬渐渐苏醒,睁开眼一刻,她看到的就是走远的少年武士的身影,以及他丢下的这句话。
“我……没有死?”迷茫眨了眨眼,她喃喃自语。
宇治川桥上,雪越是大了。
第七百十六章 检非违使厅
浅冈旅店
旅店老板叹气指挥丁稚(丁稚)打扫卫生,跟前几天相比,自着接二连三死了人,留在旅店里的客人明显少了起来。
桌椅擦得反光都没有用。
“神佛保佑,可千万别再出事了啊,死了三个人了……”佝偻着腰,老板叹着,此时人影全无,也没有多少声响,丁稚却偷偷的说着:“老板,您听说了吗?最近京里出现了一个驱魔武士。”
“已经连杀了七处妖鬼了。”
“听说连号称荒川之主的妖怪都被杀了,老板,您说,这驱魔武士是谁呢?是不是山田君……”
“这几天,他都在四处奔走。”
“别乱说,这些事,不是你我能闲话……”老板还待说话,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啪啪拍门。
不等丁稚过去开门,一个武士就已很无礼一脚踢开大门,冲着惊恐看来的丁稚喝着:“山田呢?”
“大、大人!”这一看来者不善,想到山田信一杀死的武士,旅店老板忙小跑着上前:“您找山田大人?”
“什么山田大人?那是逆贼!快说,山田去了哪里?是不是你把他窝藏起来了?”武士有点削瘦、紧蹙双眉,表情分外狰狞。
“大人,冤枉!”
虽这个时代,武士并没有取得统治地位,所谓的试刀斩(就是以试刀的名义杀人)的权力还没有取得,但旅店老板还是吓得瑟瑟发抖,不顾地上寒冷,伏在地上连叩了几下。
颤着声音辩解:“我只是一介开店,哪里敢窝藏逆贼啊,山田前两天才投宿,杀死武士的事,跟小人无关啊,而且,本店也深受其害,今天都没敢开门做生意……”
“旅店老板!”
“是!”
“少说废话,老实说,我是检非违使厅的人,奉命来抓捕弑杀亲王的逆贼,我问你,昨晚山田有回没回来?”武士问着。
“回是回来了,可今天天刚亮就又出去了!”
“呵,还说跟你没有关系?山田在你店里杀了人,你不仅不报官,还收留继续住下,就凭这件事,说你是同党,也不算冤枉吧?”武士冷笑。
旅店老板哭丧着脸:“您请明察,山田连武士都能轻易杀死,非要住在店中,小人哪敢反对呢?”
“无论如何,还请您多多谅解,拜托了。”
老板双手伏地,叩首。
没有说的是,自己旅店本就是设在市区,山田信一杀死武士的事,经过三天三夜的发酵,城中武士该知道的可都知道了,可他们都不敢去找山田信一的麻烦,自己区区一个普通旅店老板,何德何能,敢管武士的事?
武士根本不理会旅店老板的苦衷:“狡辩的话谁都会说,除非你能告诉我,山田去了哪里,否则,我只有把你抓起来,交给大人处理!到那时,逆贼的同党,只有被处死吧?”
旅馆老板跪着,焦急万分,哪知道山田信一去了哪里?
直到不远处丁稚冲着指了指原本摆放棺椁的地点,旅店老板眼睛一亮:“啊,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的话,山田可能是去了白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