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仙记 第153节

但若是让她换一把剑,那她更舍不得,虽然作为一把剑,天音剑已经足够出色,可是它真正的定位其实更偏向乐器多一些,以前不觉得那猥琐老头儿厉害,这两年见识的多了才发现,想找一把适合自己的乐器,一个与剑融为一体的乐器有多难。

所以她也只是想用其它材料重新祭炼一下天音剑,让它更符合自己的手感而已。

“这把剑虽然没有刻印灵纹,但其本身的形状构造却堪称神妙,这种手法,我也是平生仅见,重新祭炼并不难,我有信心能提升它至少一倍的威力,但是难的是要维持原有的音色不变,这些沟槽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因此毁去了这剑的精髓,还不如重新铸造一把全新的,我想姑娘也不愿意看到那种结果吧?”

“难道非得去寻那铸剑之人吗?”明心皱眉道,白马会迫在眉睫,现在去找,哪还来得及。

吴师傅道:“这也不一定,只要找一个同时精通乐道和炼器的人,也未必不能在保持乐器特性的前提下重新祭炼此剑,不过这样的人可不好找,而且就算真找到了为你铸剑的那人,重新祭炼之后也不可能与原来的音色一模一样,这一点你要有准备。”

隔行如隔山,这句话果然没错,明心这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有多么的想当然,现在想想虽然与那猥琐老头儿相处的并不愉快,但其实还是自己撞了大运了?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选择的问题,明心已经习惯了用天音剑去奏乐,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身体的延伸,她用它演奏了无数的曲子,在那一次次的生死时分,这些声音是她最能信赖的同伴,这种音色同样是她所最顺手的,就像一位亲人,一个不可割舍的部分,她对它有着特殊的情感。

用剑的感觉可以重新适应,用不同的乐器也一样能奏出美好的音乐,但那都意味着妥协,需要她做出选择,是选择更顺手的剑,还是更顺手的乐器,这是个问题。

这个决定不好下,或许两样她都该学着去适应,毕竟谁也说不准明天会不会就再降下一道天雷,将天音剑整个毁去。

这个世界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就连自己都可能有靠不住的一天,若是二号就完全不会纠结这个问题,明心甚至能猜想到她此时就在她的识海背面,冷着脸对她的行为作出判决:“耽于外物”。

不过明心还是想争取一下,向吴师傅要了几个城中有名的炼器师的信息,准备接下来逐个去拜访。

……

如此大肆消费了一番之后,明心刚到手的五十万已经去了一半,筑基修士虽然更容易赚灵石,但花销也比低阶修士要大得多。

从福泰楼中出来,明心开始向附近的行人和店家打探那化形妖修的事,这些人就没有为别人保守隐私的责任了,只要施以小利,轻松搞定,虽然也很少有人在其它地方见到他,但那样显眼的样子只要见过一眼就很难忘记,明心坚持不懈地努力之下,终于圈定他经常出没的范围。

还有长安居民对他的畏惧与蔑视。

“我说姑娘,婶子劝你一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去招惹那些东西,我听说那些妖孽啊,暗地里吃人不眨眼的!这长安城里的人命案子,我看全都是真这帮子妖孽做的,啧啧,真是想想都渗人呐,你说这上边的大人们都是怎么想的?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啊,等我家栓子将来成了大官……”

明心好容易摆脱热心肠的大婶,躲进一条幽深的小巷,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倒不是因为感到压抑,这种敌意的氛围正合她的预想,真若是人妖一团和谐,她才会感到诧异,只是……这长安城中连个买菜的大婶手劲都小看不得啊……

“喂。”

泠泠地一声,明心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天星的声音,这都几天了,天星最多就是一声“哼!”,陡然换了一个字,明心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小巷里,天星定定地看着明心,好似要将她看穿,然而那注定徒劳,明心耐心地抱胸倚在墙上,如深渊静置,等待着他的后文。

等来的是天星的传音:“你到底是谁?”

天星通常是不喜欢传音的,据说这是一点占卜师通有的职业病。现在用传音,看来是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东西了,所以才会如此谨慎。

也对,自己的一些行为在以人类的角度来看,或许只是代表着她是个出于某种原因对妖族感兴趣的修士,但是对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妖族来说,参考自身的行为模式,再加上修习卜术者敏锐的直觉。若是到现在都看不出一点端倪,那也太不用心了。

所以该不该坦白呢?

第192章 侠与王

明心连传音也不用,只淡然地说道:“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你不想与我为敌的话,我对你没有恶意,当然对你的小族群也没有,剩下的……”明心把玩着那张泛着鲜红血纹的白玉牌,斜睨了天星一眼,说道:“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说完径直向着小巷的对面迈步。

天星的胸膛鼓动着,看着明心端正的背影,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两年多来的点滴一幕幕浮现,是啊,自己其实一直生活在她的羽翼保护之下,不是吗?虽然那时候她才只是一个淬体修士。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他,有什么资格去探听她的秘密,又有什么资格去面对那些拼死送他出来的同胞,去挽救他们脱离那个地狱?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星的目光渐渐坚定,快步地追上明心,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对明心道:“那种石头,你还有没有?”

明心深深地看着天星,缓缓道:“有。”

“但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呢?”

天星的幽幽的双瞳中如有火焰在燃烧,那是明心所熟悉的东西,妖族的血性。没有任何犹豫地,甚至没有问那力量的代价是什么,天星声如掷铁:“一切。”

……

任何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昆仑石也是如此,对草木妖族来说,它可以是救命的良药,也可以是致命的毒药。

这其中的质变取决于量的变化,天星并不是一个天地生养出来的妖族,培育他们的人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复制的占卜工具,他的诞生包含着大量人工催化的作用,所以他才能在短短的十年内就达到筑基的修为,并且化形成功。

但是这种催化的代价就是生机的空耗和凋败,再加上强行被后天赋予的占卜天赋,这种凋败就变得更快,即使是寿命悠长的草木一族也无法承受,这种生命本源的凋败是不可逆的,所以在明心刚遇到天星的时候,他的生机已经濒临断绝。

而昆仑石在这时,显现了它神奇的作用,全新的力量融入血脉,从生命本源上的一剂猛药,让断绝的生机得到延续,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让昆仑石的力量在体内发酵增殖,他的生机就能慢慢修复,恢复原本的长寿。

但这个温和的过程注定是缓慢的,在此之前,天星的实力要远比正常的筑基修士要弱地多,修为也几乎不可能进步,但是天星很急,他的时间或许很多,但是他的同伴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他迫切的需要力量。

要加快这个过程也不是没有办法,明心第二次让他吸收昆仑石的时候已经得到了验证,更多的吸收她的能量,能加快这个转变的过程,甚至短期内因为外来力量的帮助,获得实力的提升。

但那也是明心长期观察之后判定的,不会对他本身的血脉特性产生改变的剂量,即使已经很保守,这个实验的本身还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再加量的话,固然能转化地更快,但一定会对他原本的血脉造成不可逆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颠覆性的,其结果不可预料,参考明心当初刚化形时的情况,身体重塑,力量大涨,但是也失去了妖族本身的天赋传承,而有这种还算良好的结果是众多的偶然因素造成的,与她作为生死草本身的血脉特性、当时特殊的时机都是分不开的。

而同样的,甚至是更加激烈的转变放到本身已经化形的天星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或许瑶光能够计算出来,但明心不是瑶光,她不是造物者,她只是一个连自己本身的奥秘都没有完全弄清的传递者,她不敢为天星下这个决定。

即使那是他自己的决定。

所以白天的时候,在那条小巷中,面对着天星几乎称得上是绝望的决然,明心怂了,即使是怂都怂的那样不坦诚,“那要看你的表现。”这是她的回答,面带微笑,故作高深,完美的伪装没有任何人能够看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彷徨与恐惧。

她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她产生恐惧的东西已经不存在,是的,任何的敌人都已经无法压倒她的意志,可是在那一刻起她才突然意识到,她的心中一直是恐惧的,这恐惧不是源于她,而是那些将命运背负在她身上的同胞们。

所以当她第一眼见到兰馨的时候会吓落荒而逃,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向天星坦诚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明明清楚地看到银漪目中那刻骨的渴望,却也终究没有将她带进这片广袤的大世界。

原来,她一直恐惧着承担责任,原来在她的心里,她一直将自己描绘成一个独行侠,她可以放肆地去为她的任何狂妄的理想去打拼,这条生命是她的,她有自由去选择怎样活,见到喜欢的,就去保护,见到不喜欢的,就去踏破。

明心不敢说她是什么孤胆英雄,她的成功或许会成就很多,但根源还是在满足了自己,而她的失败也只会伤到自己,不背负因果,肆意洒脱。

然而这一条路,真的走得通吗?她真的能做一个无牵无挂的独行侠吗?以一个独行侠的身份,又能走到多远?当她的失败也同样不仅仅属于她自己的时候,她还能这样肆意洒脱吗?

如果不能,那么她准备好了成为背负信任的那个妖了吗?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像现在这样独行,在隐藏中慢慢提升自己的实力,没有负担,风险很小,但势单力薄,路阻且长,这是侠道。

另一条,就是团结一切的同盟,培育自己的力量,风险巨大,收益也巨大,这是王道。

这两条路本没有高下,明心也一直在二者之间徘徊,一方面密不透风的保守着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不断寻找着昆仑的踪迹,明明一直密切的关注着昆仑石对天星的影响,但也一直没有将这种实验扩大。这其中的尺寸,她一直在小心的拿捏,说好听些是折中出一个最优方案,说的刻薄一点,她一直在摇摆不定。

中城区的月色透过头顶巍峨的浮城投下,人造的天空有些虚幻地模糊,暗香花影掩映下的小屋中,天星还在努力地修炼,明心好笑地摇摇头,轻声自语道:“臭小子,你倒是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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