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记 第375节

“哦?”李秀树重新打量了一下那些楼船上的勇士手中所拿的东西,笑了笑道:“你难道就想靠这两样东西来狙击我吗?只怕你还是低估了我!”

纪空手摇了摇头,一脸肃然道:“我的确低估过别人,而且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低估过任何人,即使他只是江湖上一个三流的角色,因为在我踏足江湖之时,曾有一位先哲对我说过‘江湖险恶’这四个字,更对我说,‘千万不要轻视你的敌人,轻视敌人其实就是在轻视你自己的生命’,如果你知道了这水枪中的东西,你就会明白,他们手中的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会产生出一个多么可怕的结果!”

李秀树怔了一怔,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道:“倒要向阁下请教!”

纪空手缓缓而道:“这水枪所注满的东西,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水,这种水的密度远比普通的水密度更大,水质更稠,盛产于匈奴那广阔的土地,那里的土著通常称之为黑油,这种黑油一旦沾上了火,火借油势,油助火力,即使是在这江面之上,也可以凭空腾出数丈火焰,让你的座船在瞬息之间,变成一片火海!”

李秀树哈哈笑了起来,脸上露出狐疑之色道:“老夫觉得你所说的就像是一个神话,太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就凭你的这一句话,就能吓倒老夫,那你也实在是太小看我李秀树了!”

纪空手淡淡笑道:“我所说的真是一个神话?”他的大手陡然一挥,便见那楼船之上一人高举水枪,一人高举火箭,擎水枪者手臂向前一推,便见那水枪中喷射出一股黝黑的水流,当它洒在半空之际,那擎火箭的箭手断喝一声,火箭从弦上飙射。

箭上火星刚刚触到那黑油之上,便听“轰”地一声,浓烟滚滚,烈焰几达数丈,犹如一条凶猛的火龙张牙舞爪地扑向李秀树座船的甲板之上,那惊人的火势终于让每一个人为之色变。

李秀树的眼芒一跳,心中顿生一股绝望,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此时所处的境地竟然是这般险恶,这般可怕,对方所拥有巨大杀伤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之外,他惟有沉默以对,在静默中思索着逃生的办法。

“就算它是一个神话,那么这个神话也已经显现在王爷你的眼前,你可以想象,当这数十支水枪同时喷射出黑油之时,那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场景!”纪空手脸上的笑在灯影晃动之下,仿佛有几分狰狞。

“你是否想以此来要挟老夫,如果是这样,你的算盘只怕就打错了,在我李秀树这一生之中,从来就没有在敌人面前妥协过,即使是你,也不例外!”李秀树的脸上仿如罩了一层严霜,自有一股傲然之意。

纪空手拍了拍手,微微笑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我本想放你一马,但是,对于与你为敌的每一个人来说,放了你就是犯了他今生最大的错误!”

“老夫绝不会乞求于任何一个敌人,如果你有种,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你我之间何不来一场决战,战定胜负,一决生死?”李秀树冷然而道,带着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纪空手,犹如一匹好斗的狼。

“这的确是一个有利于你的想法,于我却全然无用,不过,我明知答应你的挑战也许是我作出的一个愚蠢的决定,但是面对你这种武道高手,我仍然忍不住有想一试身手的冲动!”纪空手昂然而道,他虽然站在江岸之上,比及站在座船上的众人,似乎要低了一截,但此时此刻,无论是陈平和他的家将,还是李秀树和他的手下,心中都蓦然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仿佛在他们的眼里,纪空手已不是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战神。

李秀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以为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错觉,神色犹豫了一下,毕竟他所用的只是一种非常低劣的“激将法”,想不到面对如此聪明的对手,竟然一成功,然而他转念之间,也霍然想到若是此时自己和对方互换角色,面对对方这样的高手,自己是否也会同对方一样,忍不住想一试身手?

对于每一个武道中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难以抑止的诱惑。

“你无须怀疑我的诚意!”纪空手淡淡而道:“只要你能胜我一招半式,你不仅可以不死,而且可以全身而退,这只是我对强者表现出来的尊敬,你大可放心。”

“所谓刀剑无情,假如不幸的很,我竟然杀了你呢?”李秀树的眼里绽射出一股疯狂的神情,冷然而道。

“那我就只有认命!”纪空手悠然一笑,双手抱拳道:“请!就让我领略一下高丽王爷的高招!”

话音一落,天地为之而静,江风依旧在吹,却已吹不进这静默的空间。

纪空手仿佛进入了一个宁静而致远的境界,神情非常的安详,如山岳般静立,任由那江风徐徐吹来,仿佛将那种王者的霸气内敛于心。

李秀树终于踏前一步,步履之大,已然跨在了船头之上,他的剑不知何时握在手里,人在风中,衣袂飘飘,顿生一种沛然不可御之的气势。

在这一刹那间,他看不到天,看不到地,看不到这一泻千里的流水,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纪空手,他的心中也同样只有一个人,依然是纪空手。

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一切似乎都已经成为随时可以舍弃的身外之物,声名与权势已经变得无比的空洞,胜负与荣辱也成了昨日黄花,尽化一片虚无。

两大高手的对决,自平淡而起,但每一个人都深知这是一个无法平淡的结局。

纪空手显得十分的冷静,就如一潭宁静的死水,不起半分波澜,谁也看不出他心里想着什么,更无法揣度他的思维和意识,就像那空洞而宁静的天空,可以看见,但你却永远无法触摸到它的实质。

李秀树的眼芒始终盯在纪空手的身上,眼睛显得非常空洞,神色之间闪过一刹那的迷茫,他的心中陡然一惊,似乎感觉不到纪空手的存在,这种玄之又玄的现象本来是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然而事实上,他的确没有感觉到纪空手这个人,却感觉到一把刀,一把七寸之刀。

当刀现虚空之时,纪空手的人仿佛已经隐藏在这刀芒之后,又抑或是他将自己的生命已经溶入了这七寸飞刀之中。

当刀有了生命之后,它就有了思想和灵气,当刀一点一点地在虚空之中寸进时,它就像是一种抽象的意念,嵌入至每一个人的视线,进入到每一个人的心底,甚至侵略到每一个人的思想之中,那种霸气已经不可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李秀树只有缓缓地闭上眼睛,在这一刻,视觉的感官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甚至连听力也没有了它固有的敏锐,对于抽象的事物,你只能用心去感受,而这种感觉,根本让人无从捉摸,更无法形容。

要感应出这把刀的动向,李秀树惟有用他那高手的灵觉去捕捉,当纪空手的手没入虚空之时,李秀树就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战的艰难,也深深地体会到了纪空手的可怕。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纪空手都是一个让人不可小觑的对手,他的可怕并不在于他武功的级数,而是在于他拥有超人的智慧、无畏的勇气,和满不在乎的心态。

同为顶级高手的李秀树,惊奇地发现眼前的纪空手比之在夜郎时又有不同,这一次当他面对纪空手之时,他的心里竟然多出了一股让人惊悸的压力。

他的心神为之颤了一颤,也就在此刻,他发现纪空手的眼睛陡然一亮,李秀树沉吟片刻,突然一种可怕的念头蔓延上他的心头,难道说纪空手的灵觉如此厉害,透过刀气,竟然进入了自己的思想?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假设,至少对李秀树来说的确如此,如果连自己的心理都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下,那么这一战的胜算几乎为零,他只能接受失败的结局。

第十二卷 第六章 真正舍弃 上

李秀树强行压制下自己浮躁的心情,让一切杂念全部排除在自己的思想之中,他需要冷静,一种极端的冷静,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应对这可以进入别人思想中的刀气。

“嗡……”

一声龙吟之响蓦起于他的掌心,当纪空手的刀气给李秀树施加最大的压力、让他难以承受其重之时,李秀树终于出剑了。

剑是一把好剑,在高手的手里,它定将成为一把名剑,剑破虚空之时,空气仿佛全被它撕裂,犹如搅动的乱影,带出冰寒的杀气,使这沉闷的夜空变得更加凄凉。

就在李秀树出剑的一刹那,每一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冷!实在是冷!这是一把饮过无数高手鲜血的魔剑,它的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杀意。

流水为之一滞,连船的下坠之速也顿了一顿,气流涌动中,李秀树的身影首先被自己的剑气吞没,随着身影急剧地旋动,剑气如迷雾般不断地膨胀、扩张,以快逾闪电之势跨越这十丈的空间。

这是李秀树的剑,一剑劈去,江水由此两分,涌出数丈的浪潮直可惊天动地。

面对如此霸烈的一剑,纪空手依旧是不动如山,他的眼神亮若星辰,紧紧地盯住这一剑的气势锋端,当这团剑雾涌至他身前九尺之内,但见一团暗影从他的袖中而生,暗影裂开,乍现出一道耀眼的电芒。

这才是纪空手的刀,刀出,犹如羚羊挂角,未知有始,不知其终,仿佛这一刀本就于天地,切入虚空,犹如一道山梁挺立。

纪空手消失了,李秀树也消失了,当这刀气与剑气进入了一种狂野的状态,他们的身影同时消失在这爆裂的强芒之中。

“哧哧……”

一种电火的磨擦,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刀剑迸击,这只是刀与剑在虚空中行进时,与空气发出的一种磨擦之声,那电弧带出一种至美的线条,流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演绎出行云的境界。

空中的一切变得那般诡异,两道玄奇的色彩在空中闪烁流动,在一刹那间,当两道色彩相撞之时,轰然爆裂,飞散出一簇簇动人的礼花,留下最辉煌的一刻,然后消失在这一片暗黑之中。

这惊天动地的裂响似乎将空气都震散毁灭,让观战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惊魂的感觉,仿佛他们眼里看到的不是人类的一场决斗,而是神魔进行的一场战争。

江岸上的沙石有如飓风横扫,卷成一片暗云,升至空中时,随之散裂,幻化成一条条肆虐无忌的恶龙。

刀与剑都在虚空中闪耀,在某一时段中交集一处,随之而分,无数的气流狂泻而出,当这一切散至无形,纪空手与李秀树相距三丈而立,相峙不动。

李秀树的剑在手,遥指向纪空手的眉心,那暗红的剑身有一道刺红时隐时现,印在他的脸上,有如冰雕般冷漠而镇定,仿佛不带任何的杂质,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尽数溶于自己的剑身之中。

而纪空手的神态依然悠闲自若,在自然恬静之下,带出一股莫名的潇洒,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如烟云,根本不入他的眼眸。

他只是随便地一站,就自然地与天地同为一体,他的神情仿佛不是在与人决战,而是听着大江之水从脚下缓缓流过,心里涌动着一股诗情、一种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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