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停,沾酒在桌上写下“龙赓”二字,随即抹去。
龙赓之名,此刻已名满天下,但真正能够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多,他一向行踪隐密,神出鬼没,宛若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以,在当今江湖,他的名字更像是一段传奇,听的人多,见的人少,如他的赫赫战迹流传于人们的口中。
范锋与矮瘦老者浑身一震,心中暗道:“此人若是龙赓,只怕今日断难善了!”
此人以“无名”自称,难道真的如那矮胖老者所言,他就是剑术几可通神的龙赓吗?
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谁也不能肯定他的身分!
但双无常与连环五子陡见无名出剑,无不心中惊喜参半,他们惊的是此人如此年青,剑术却如此精湛,纵算他们联手,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喜的是有了无名的出手,加上他们双无常与连环五子本身的实力,今日的枫叶店之行未必就会落空。
金一趋前一步,拱手道:“公子非寻常人也,今日一战,我连环子五当以公子马首是瞻!”
雌无常不甘示弱,盈盈一揖道:“我夫妇誓死追随公子!”
无名拱手还礼,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我杀人,你们取财,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当真再好不过了!”
他的眼芒缓缓地过划过窗际,似是有心,又似是无意,突然说了一句:“来了,终于来了!”
他这一句话虽然无头无尾,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范增来了,范增终于来了!”
楼上的气氛为之一紧,顿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
那矮胖老者的心头一跳,顺着无名的目光望去,但见远处的一座山岗上,升起一缕淡淡的轻烟,与蓝天白云交织一起,根本难以被人察觉。
“看来无名真是有备而来!”矮胖老者的目光与矮瘦老者的目光相触一处,心里嘀咕了一句:“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该是我们哥俩出马的时候了!”
这两位老者正是流云斋门下的胖瘦使者,这矮胖的叫海江,这矮瘦的叫江海,同是项梁的师弟,算得上是流云斋中老一辈的元老级人物了。
他们赶到枫叶店,是奉项羽秘令行事。
项羽能够称雄一方,号令诸侯,当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人。相反,他不仅城府极深,而且极有心计,属于那种大智若愚的人物。他深知楚汉大战在即,一旦没有了范增,自己很难在战略、战术上做出正确的判断,虽然有关范增的谣言闹得沸沸扬扬,自己还亲眼目睹了范增偷窥春色的事实,但从项羽的心内深处来说,还是舍不得这位一向倚重的谋臣。
然而项羽生性多疑,一直担心范增是否对自己忠心,谣言一起,使得范增的问题已然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再加上他实在抹不过“虞妃”的面子与眼泪,才做出驱逐范增的决定。
他之所以派出流云斋中顶尖高手胖瘦使者赶赴枫叶店,是因为枫叶店地处交通要津,东通西楚,西连关中,正是古驿道的交汇处,他给胖瘦使者下了两道秘令:一是如果范增选择西进,则杀无赦;二是范增选择东行,则一路保护,负责范增的生命安全。
这两道秘令一正一反,其实是项羽的疑心作祟,但惟有如此,项羽才能真正试出范增是否对他忠心,所以胖瘦使者赶到枫叶店后,又汇同流云斋插在枫叶店的耳目范锋,周密布置了两套计划,以备不测之需。
胖瘦使者最初接到项羽的秘令时,都以为项羽过于小题大做了,毕竟这里是西楚的地盘,就算有一些黑道人物见财起意,但以范增卫队的实力,完全可以摆平,可是当他们看到无名亮出那惊人的一剑时,他们才真正佩服起项羽对事态发展所做出的前瞻性和预判能力。
既然范增就要到了,胖瘦使者眼见有人意欲行刺,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是以,当无名缓缓地站起身来时,海江笑嘻嘻地站起来道:“各位说得这么热闹,听得我这老头子也动起心来,既然见者有份,何不也把我们三位也算进去呢?”
无名的眼锋一闪,道:“原来三位也是同道中人,不知怎么称呼?”
“大家做的是动手不动口的买卖,称呼省了也罢!”海江说道。
“说得也是。”无名淡淡一笑道:“但不知三位是冲着人来,还是冲着货来的!”
海江瞟了众人一眼道:“既是冲着人来,也是冲着货来。道上的朋友常言,杀人越货,当然只有先杀人后取货了!”
他说得越是轻松,连环五子听着就越是心里来气,本来一桩好好的买卖,他们跟了几天,一到枫叶店后,想不到先杀出一对黑白府的双无常,紧接着又多了一个剑术精湛的无名,几十万的财货已然平白失去过半,谁想这还不算,偏偏又多出一些人来横插一杠子,实在让他们心有不甘。
连环五子中的老四名曰火四,性情暴躁,当下站起来道:“要想杀人越货,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海江冷笑一声道:“莫非你想考考老夫的武功不成?”
“正有此意!”火四眼见对方满脸不屑之色,哪里按捺得住,双掌一推,身前一只酒碗呈螺旋式平飞而出,直扑海江的面门。
这碗中盛满了胭脂红,在飞速旋动中居然滴水不漏,端的是又准又稳,这不仅需要有深厚的内力作为基础,还要有一个平衡的角度,的确颇有难度。
酒碗到了海江面门一丈处,突然变线加速,以一种弧线直撞向海江胸口,来势之猛,就连海江也不敢大意。
“铮……”他单手平推间,一个翻腕,手中顿时多了一把铁扇,铁扇张开的刹那,劲风由扇沿而生,正好托住了旋动不已的酒碗。
“轰……”就在此刻,突然酒碗中的酒水冒出尺余的青火,如蛇般扑向海江的眉间。
第十四卷 第二章 处心积虑
如此惊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使如海江这种一等一的高手,脸色也变了一变。
然而他处惊不乱,手臂一振间,酒腕冒着青火竟照原路而回,眼见快到火四桌前,海江铁扇一扬,一股若狂飙般的劲风疾卷过去,青火倒噬而回。
火四显然没有想到海江的应变速度如此之快,那青火隐挟劲力,势头极猛,令火四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
“叮……”就在青火快要卷上火四的乱发之际,一道冰寒般的光芒横在火四与青火之间,“哧……”地一响,火势顿灭。
海江一惊,这才看清出手之人竟是无名。
无名本不想出手,无论海江等人是友是敌,都已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列,他现在所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范增车队,虽然双无常与连环五子的出现在他的计划之外,但有了这两批黑道煞星的襄助,无形中为他制造乱局提供了条件。
他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取得范增首级,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乱中取胜,形势越乱,刺杀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大,但他绝不想在范增到来之前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既然大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又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呢?”无名的脸上显得十分平静,但他刚才在出手之际,已然试出了对方的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心里顿生疑意。
海江心中更是惊骇不已,他刚才催劲反击,用了八成功力,换作旁人,纵是竭力相抗,也未必能化解得了自己这一式借力打力。可无名不仅轻易化解了他这八成功力,而且立马就能开口说话,根本不用调匀内息,单凭这一点,就将自己比了下去。
“老夫也不想如此,但士可杀不可辱,有人想欺负到老夫头上,老夫当然要给他一点教训!”海江毫无息事宁人之心,说话挺冲,倒像是有意要将事态扩大一般。
连环五子闻言,霍然站起,纷纷亮出兵刃,便要扑前,眼看一场混战就要发生。
无名伸手一把拦住,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海江,冷然道:“你是谁我不管,但你要想在这里闹事,恐怕打错了算盘!”
海江避过无名那冷寒的眼芒,冷笑一声道:“若是老夫不听呢?”
无名淡淡一笑道:“你若不听殊属正常,你若听了反而不正常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刚才所用的内功路数好像是流云斋一脉的,而你以铁扇为兵器,不是姓海,便是姓江!”
无名一语道破天机,海江霍然色变。
其实自范锋三人上得楼来,无名就对他们一直留意,虽然这三人都刻意压低嗓门说话,但无名内力深厚,早已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也已识破了这三人的身分。
但他迟迟不想揭穿,是想稳住三人,以免打草惊蛇,惊动了范增的车队。然而海江刻意寻事,顿时让无名改变了主意,决定在范增到来之前先行将三人解决。
这似乎是不可能取胜的一战!无论是海江,还是江海,就功力而言,未必在无名之下,再加上一个范锋,无名想胜,根本是一种妄想!
但无名似乎丝毫不惧,脸上流露出一股自信,并不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是一种妄想,相反,他似乎有所依恃,竟似有十分的把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