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外有风声,还有站在风中的周夫子。
茅屋里有个老先生,闭着眼睛,躺在简陋的木床上,微微发出些鼾声。
想来是应该睡着了。
只是周夫子都已经表露出他已经到了门外,这位老先生怎可无动于衷?
即便是老先生想要无动于衷,周夫子也不会允许。
仅仅是微微动念,那张木床便开始摇晃,幅度不大,但总能让那老先生不能再装睡,装睡的人叫不醒,但老先生还是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老先生很快便坐了起来,盯着那扇破门,老先生皱着眉头喊道:“谁这么无趣,逗弄我这样一个老头子?”
这便是明知故问。
像是老先生这样境界的修士,整个人间,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让他上心,可还是觉得外面的气机让他生不出半点战意,生不出战意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那道气机带着善意,只是那人太强,没有胜算罢了。
没有胜算的架,不吵也罢。
这是老先生这么些年来的行事准则,一直都没有变化过,不吵架是因为吵不过,不打架自然也是如此,都是一样的。
周夫子看着那破茅屋,知道那老先生要装神弄鬼,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往前踏了一步,整个人便落入了茅屋里面。
茅屋里的东西很少,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张木床。
周夫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床上的老先生。
两人对视,没有多言,但老先生知道周夫子心中所想,周夫子也知道老先生心中所想,其实两个人都不用多说,便知道事情的始末,可是事情偏偏又没有这么简单。
周夫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与叶修静谈过,苏夜入云不会有事情发生,梁亦入云,我们也不会做些什么,只是保持如今局面,其实没有意义,山河局势,六千年不变,道门觉得不太好,我也觉得不太好。”
老先生没有什么表情。
周夫子继续说道:“当年旧事,你要是还放不下,我可以发一道法旨。”
老先生转过头,没有什么开心的神情,反倒是越发漠然,“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
周夫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事情有先后,大小之分。
在儒教是否在今后的山河里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这个问题上,当年旧事,自然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老先生站起身来,整个人的身体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年老或者生出怒意的缘故,只是有些不由自主。
老先生看着周夫子,不说话。
周夫子也在等答案。
这里再度安静。
片刻之后,老先生说道:“我待在这茅屋里,绝不是怕死,也不是因为怕了他,要是如此,他离开人间之后,我就出来了,我只是通过当初那件事,一直在想一件事,想不通自然也就不想出来,你要让我入云,也得等我想通了这件事才行,想不通,我不会走的。”
周夫子眼神里有些怪异的情绪,“这个世间许多事情都想不清楚,光是我知道的事情,便有数万件,若是每一件都如此纠结,修行也不必了。”
老先生的兴致不高,即便是面对眼前这位儒教教主,他一样没有什么敬畏的情绪。
周夫子吐出一口浊气。
当初他没有走出来说上几句公道话,便是觉得老先生和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即便是有朝一日,这老先生从人间来到云端,也绝对不会站在他的身旁,同他在河岸的一旁。
只是现在时势不同,才有他亲自来到学宫。
老先生看了周夫子几眼,然后便倒了下去,这便是示意话已至此,不用再多说。
他是一位登楼修士,万万不是周夫子的对手,而且周夫子地位尊崇,若是让别人看到了他如此对待周夫子,只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要被万人唾弃了。
周夫子站起身,平静说道:“大道万千,各有各的道,可那些道路既然是前人开辟的,便应该生出些感恩之心,而不是如今这般。”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老先生听进了心去,反正周夫子便已经回到了茅屋外。
回到茅屋前的周夫子看了一眼天际。
那些气机尽数散去,很快便有个腰间别着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这里。
学宫掌教,苏夜。
这位学宫掌教看了一眼周夫子,很快便抱拳行礼,神色温和,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周夫子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入云一事,要上心了。”
说完这句话,周夫子倒也没有再如何深谈此事,只是看了苏夜一眼,便不见了踪迹。
苏夜看着那破茅屋,试探问道:“先生?”
“滚!”
……
……
去了一趟学宫,周夫子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不会很差。
他站在云端中,看着某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着天边说道:“万般推演,在如今这个时候,也没有丝毫作用了,还是得自己去摸索。”
天外有人传来声音。
周夫子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道本如此。”
又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
周夫子说道:“如此便最好。”
说完这句话,周夫子朝着云下走去。
天地之间在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