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别的人能够帮他的。
朝青秋收回手,脸上没有什么忧虑
之情,事情做到了,至于最后成不成,都是没有定论的,他从来不强求事情的结果,若是实在不成,谁又能做些什么呢?
女子担忧道:“那这位昌谷先生是遇到什么了?”
朝青秋摇摇头,“但愿他不要有些什么解不开的执念。”
……
……
执念。
很少有登楼修士在破境的时候遇到执念,这天地之间的修士,能够走到登楼这一步的,都是天资不低的,恐怕早就在修行之初立志成为沧海修士了。
这样的修士,又如何会有执念放不下?
况且三教修士一直强调修行要远离红尘,为得便是在修行的时候遇到这些事情。
可剑士不同,剑士行走在人间,红尘俗世,很多人都要经历,心中有些执念也算是正常,可没有几个人和李昌谷的情况一样。
他不是普通的剑士。
他在练剑之前是个三教修士。
他为何转而练剑,从根本上是因为见不得学宫腐朽,但呈现出来还有别的原因。
关于门户的事情他已经不在意。
可是在这最后,他还是被一个情字拦下了。
在破境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个已经故去很多年的女子了。
那个曾在洛阳城苦等他数年,最后敌不过世俗嫁于他人妇的女子。
李昌谷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什么,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他甚至于还一直都念着她,被囚禁在摘星楼的时候,他不惜折损境界,都要出窍神游去见见她,他看着她从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最后一点点老去,成为老妪,最后老死床榻之上,他都看着。
李昌谷至今都还记得,当年最后一面,那已经没有了昔日容貌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垂垂老矣,整个人都已经睁不开眼睛,但仍旧是那般恬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女,那枯瘦的手臂更是紧紧握着孩子们的手,艰难的说着离别的言语。
当日李昌谷出窍神游,就站在床榻边,听着那些注定在今日之后便再听不到的言语。
女子容颜变了,但别的却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同很多年前那般喜欢碎碎念叨,最后的言语也不是什么郑重言语,甚至连家里的鸡鸭都有提及,这若不是在弥留之际,恐怕是没有几个人听得下去,可李昌谷带着微笑听得没有一丝厌烦,哪怕是发现直到最后,那女子都没有提及他半句也是这般。
他本来便是过客,哪里奢求会被人记住。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可不说便不说了,李昌谷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那女子却是努力睁开一双早已经浑浊的眼睛,看着李昌谷所在的地方,用尽最后的气力,留下了一句话。
“对不起啊,我没等。”
说完这句话,那女子便咽了气。
然后便是哭声响起。
而李昌谷站在那个地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做,他本来就是出窍神游,自然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法再让那女子多活些日子,也寻不了那女子投胎之后的来世,甚至于就连去握住那女子的手都做不到。
也就是在那一日之后,他从春秋跌入朝暮。
当然,在这一日之后,他便再没有离开过摘星楼,此后的日子里,他读书练剑,看星光看风雪,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空了。
倘若那女子最后没有说那句话,他是不是就能放下这段早已经不可能的感情?
他这辈子没觉得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牵肠挂肚,就连那女子之后也不曾怎么想起,可为什么到了如今,偏偏又放不下了?
李昌谷坐在摘星楼顶层,猛然睁眼。
然后满眼都是痛苦神色。
若是当年自己不去学宫。
那么现在自己早死了吧?
可在死之前,肯定能和她过一辈子的,要是运气好些,指不定最后还能一起走,牵着手,笑着离开人间。
李昌谷低头看着那首小诗的最后两句:
秋尽遇风雪,谁言人自还。
风雪倒是还有,每年都得见。
可是那个女子呢?
恍惚之间,李昌谷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等他猛然抬头的时候,眼前似乎便出现了一个女子,这个时候的她还是豆蔻年华,她看着李昌谷,柔声道:“李昌谷,以后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听着这话,李昌谷缓缓的笑了起来,是的,斯人已逝。
再如何挂念都行,却不要执念。
“是啊,我会的。”
李昌谷喃喃自语,然后缓缓抬头,看着云海,平静道:“不负而已。”
就在此刻,话音未敛。
李昌谷身上出现了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片刻之后,就是无数磅礴剑气隐于体内,天地之间,有剑音响起。
整个洛阳城都听到一声清澈的剑鸣。
然后是无数长剑跟着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