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抬头之后,脸上只剩凝重。
灵山的帖子自然也是送到沉斜山的,佛教和儒道两边的关系虽然不算是很好,但是也不会太差,帖子送到沉斜山,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三日之前,张守清领着几位弟子,代表着沉斜山,已经往佛土去了。
叶笙歌没去。
她在后山开凿了一个洞府,养了几只白鹤,说是养鹤,其实是在修道。
她在此之前修行都是顺着本心,境界提升也是自然而然,可是现如今是整个人间的局势逼着她修行,这其实有违本心,但她也不得不如此了。
之前她去看过四方之地,探查过这个人间,又在朝青秋的言语中,知道了很多事情,之后修行,大概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的。
她知道那个走过妖土之后的年轻人肯定会担起担子,他在往前走,自己怎么又能停下?
看着那两只白鹤,叶笙歌伸手整理了鬓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天边闪出一道金光,梁亦在她身前显出身形。
这位沉斜山之前的观主,看着自己的徒弟,开口找话道:“你养的这两只白鹤,什么时候可以吃了,记着叫上师父我。”
叶笙歌看着他,轻声道:“师父这句话可不太好笑。”
梁亦好像是有些委屈,他微笑道:“能让你笑的人,也不是我啊。”
听着这话,叶笙歌就不说话了。
梁亦看着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这个丫头在想什么,想的是他千里迢迢从山河去到妖土,甚至于差点搭上性命的也要救的那个人怎么不是你。”
叶笙歌反驳道:“不是。”
虽说反驳,但是梁亦能感觉到这句话没有底气。
自己的徒弟,他只怕不算是十分清楚,也该知道个七八分的。
“这次禅子破境入沧海,他要去。”
梁亦来一趟沉斜山,到底不是随便来的,自然是有些想要说的,他这个做师父的,到底还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自己这个徒弟。
叶笙歌挑了挑眉,但是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梁亦摇了摇头,然后身形就已经散开,不见踪影。
说完了要说的话,他也就不多待了。
等到自己师父离开之后,叶笙歌这才抬起头,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么就去看看?”
就看看也好,更何况,她是去看和尚的,不是去看剑士的。
当然更不是去看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剑士的。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起来,然后便缓慢朝着云里走去,只是片刻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看样子,这便是去了灵山了。
然后沉斜山传来了两声鹤唳声。
第八百六十三章 风雨摧楼
一座竹楼,起于不周山顶。
这是山上两位圣人这一年多来的成果,不周山没有绿竹,绿竹是暮云先生在临近的一座山上找来的。
至于之后搭竹楼的,自然就是张圣,这位这些年在云里没有做过什么事情的圣人,在人间的名字,自然也不如很多圣人,但是他会的东西却是不少,其中一样,正好就是这搭竹楼。
于是在短暂的半月之后,便有一座竹楼初具规模,之后数月,两位圣人在这竹楼里花了不少心血,这才完完整整的将这座竹楼搭建好。
之后其实南海里许多修士都已经知道了不周山上有两位圣人定居,最开始还有些修士想要来到这边看看能不能在圣人面前求个眼缘,要是圣人赐下道法,便是什么都值当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知道这件事之后,再想去不周山,这根本连山都登不了。
这一下他们才明白了那两位圣人的心思,明白了之后,自然也就死了心思。
圣人们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一般没人能改变,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修士们生出这种心思,倒是让不周山上的两位圣人是真真切切的无人打扰了。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两位圣人似乎便是想透了些什么事情,先是在竹楼前吃过两次烤野兔,后来又烤了两只鸟,甚至于张圣还有感慨,说是清心寡欲修行数百年,今日才知人间滋味。
至于暮云先生,也是这种看法。
这两位平日里没有多少交集的圣人,这一年来,算是情谊日渐深厚。
两位圣人今日没有吃兔子吃鸟,只是摆了一局棋,两位都不是个中高手,落子下棋也只是打发光阴罢了。
不过既然是圣人下棋,这两位可不像是俗世百姓,没有棋盘,也没有黑白子,只是在两人之间,用气机成线造就的棋盘,而在上面落子,也看各自境界。
最开始两人下棋,不过是一人一子,不算是考量境界,可是到了之后,棋子渐多,这个时候下棋便需要用气机维持之前的棋子,就十分考验功力了。
两人这一局棋之前是分棋盘上的胜负,到了之后就要分那所谓的境界高低了。
张圣神色如常,看着半空密密麻麻的棋子,轻声笑道:“前半辈子,还没有入云之前,觉得自己怎么都该是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可越到后面,越是不知道要些什么了,入云之后,在云端坐了数百年,每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要什么山河归儒,什么不可让剑士死灰复燃,光是听着,有时候竟然也能觉得深以为然,如此做派,怪不得境界数百年不能往前走上一步。”
暮云先生比张圣要晚数百年成就圣人之位,倒不是说他没这个能力,而是之前云端,实在是容不下他。
不过既然晚上这数百年,现如今论境界,他就真的要比张圣差出一线,此刻正在维持棋盘上的棋子,听着张圣开口,他一紧张,便已经是让两颗棋子在棋盘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暮云先生叹气道:“之前是争一时胜负,到底也算不上真正的豁达之辈,如今有如此境界已经是尽头,往前一步,想都不用再想了。”
张圣微笑道:“你还是有个好学生,苏夜倒是前后不变,算是不错了。”
暮云先生微笑不语,虽然没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自豪之意。
人都是如此,当自己定格如此之后,便会想着自己的后人,若是后人做得更好,自然高兴,若是后人不好,各种叹惋也是常事。
不过发生在圣人身上,也是不多的事情。
张圣笑着落下一子,现在飞升无望,他们是真真的要把心思都寄托在人间了。
人间有那么多读书人,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拿着他们当初写就的典籍视若珍宝的。
不说他们的那些道理是不是真的对,可终究有人会记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