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考试的内容,只有一项,有时候是策论,有时候是国论,跟地球上的科考略有不同,前者是国计民生,后者是对外政策,兵危战阵。
题目下来,孙燕晚看了一眼,见是品论前朝为何覆灭,当即把六国论改动了几个关键字词,不出现六国字样,把秦改为北燕,默写了一遍,交付了上去。
这玩意可比他自己写容易多了。
考完之后,这些考生就被带去一旁,大琅跟地球的古代朝廷不同,殿试都是当天便出结果,由皇帝亲自唱名。
孙燕晚打坐了六七个时辰,饿的前胸贴后背,差点都想抓一个小太监夹生吃了,才有了消息。
所有考生被带入了文魁殿,两旁各有数十名甲士,也有十余位大儒,正在给皇帝意见,孙燕晚偷偷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大琅皇帝,长得不像张铁林,也不像张国立,倒是有几分像鲍国安,杀气甚重。
嗯,若是老祖宗被阿兰陀重创,甚至打死了,皇帝杀气重点很正常。
孙燕晚正在默默乱想,就听到皇帝缓缓开口,说道:“孙燕晚所做文章,笔力隽秀,深刻严谨,可为本次头名!”
此言一出,无数目光都落在了孙燕晚身上,他匆匆站起身来,按照事先被培训过的礼数,走了一遍流程,心头甚是欢喜,暗忖道:“抄书这么多次,都是讨好小姐姐了,总算是干了一件正经事儿。”
他谢过了皇帝隆恩,回原来的地方坐下,听着皇帝又在唱别人的名字,就不甚关心了,美滋滋的想道:“夺了状元,我是去嵩阳山给师父报喜呢?还是低调一些,先回去太乙观?”
“师父这次去嵩阳山养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为什么我走的时候,师父既没说受伤的事儿?也没提回去嵩阳山?”
第173章 有史以来最年轻状元
孙燕晚虽然身体还未发育完整,但他从没有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过。
因为张清溪这位大师兄过于天才的缘故,以至于他的师父,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们也都并不把他当小孩子。
在嵩阳派内部甚至有个默认的小事儿张远桥大宗师虽然教学水平低下,但挑选徒弟的眼光,冠绝当世,无双无对!
文魁殿上却没人能够忽略他的年龄!
不管是最上头的皇帝,还是皇帝身边的大儒,望向孙燕晚的眼光都有一股非同寻常的热切。
当皇帝御口钦点的一刹那,人人皆知,大琅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就诞生了!
十三岁的状元,堪称前无古人,亦极难后有来者。
朝堂上的大儒们虽有争论,却没人反对把孙燕晚点为状元,孙燕晚诗才极盛,隐然已冠盖大琅,很多大儒甚至都认定了,此子必为大琅未来文坛领袖。
满殿的考生们,在孙燕晚被钦点的一刻,人人都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但却没有任何人不服气,甚至都不是表面的不服气,而是心服口服。
孙燕晚参加这次科举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这一届的考生们几乎都公认了,他必然为本届状元。
文魁殿上,就只有孙燕晚一个人,还不太摸得清状况。
年轻神童,才华盖世,又无“属辞浮糜”的毛病,也没写过“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算他今日国论做的差些,皇帝也要捏着鼻子给他一个功名,何况他背写的《六国论》真是千古文章,皇帝都担心今日不点孙状元,日后这篇国论流传出去,自己在史书里都有污点。
待得唱名完毕,又有金花御酒赏赐下来,赐宴琼林阁。
孙燕晚总算是撑到了吃饭的时候,虽然他也知道皇宫大内的饭没那么好吃,但总归是有的吃。
御赐的琼林宴上,孙燕晚是当之无愧的风头第一。
不知道多少人来跟他攀谈,孙燕晚是来者不拒,称兄呼弟,好不亲热,这可是他穿越前就娴熟掌握的技能,此时牛刀小试,人人都觉得此子雍容大度,虚怀若谷,堪称品行无缺。
孙燕晚一面应付来攀谈的人,一面尽可能的填饱肚子,虽然他吃的时候没少腹诽,这御赐的琼林宴也太难吃了,远不如小南梦亲手做的菜肴美味,但好歹也填饱了肚子。
吃的差不多了,他摸了摸肚子,正思忖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就听到有人叫道:“我们今日同科及第,乃是盛事,何不留些诗文,以为后来追忆?”
“今日考的乃是国论,我建议以山岭,雄关,大雪为题,各自作诗一首。”
孙燕晚记得此人,乃至本榜殿试第八,姓柳名补之,赐进士及第,宴席上听人提起,都推为年轻士子中诗名极盛之辈。
其实,若没有孙燕晚,这位柳补之便是当今年轻士子公认的诗词第一。
只是孙燕晚一出手,不是李白就是曹子建,哪里是区区柳补之可以匹敌?
柳家子的峥嵘头角,就这么被孙家子生生压下。
虽然柳补之看过孙燕晚的诗也甚服气,但仍有别一别苗头的心思,他见众人一起叫好,笑吟吟的说道:“今日燕晚兄为状元,当该第一个起笔。”
孙燕晚这一餐吃的不甚合口味,也没什么兴致,听到山岭,雄关,大雪,脑子也没多转,当纸笔递到眼前,抓起来信手一挥而就: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写完掷笔,笑道:“今日酒足饭饱,又与诸位同科相识,真乃美事,只是小弟太过年幼,已经不胜酒力,欲提前告辞,诸位仁兄莫怪罪。”
众人齐声道:“不罪,不罪!”
待得孙燕晚潇洒离开,早有人把这首诗传遍宴席。
这群新科进士钦佩之余,人人都生出了一股担心。
这首诗可是号称“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的韩愈之手,哪里有不好的道理?但这首诗在当今,也太犯忌讳了,刚好应了不久前,朝堂上的一件大事儿。
孙燕晚不关心朝廷上的事儿,但是他们有志科举,怎么能也不关心?这首诗明明白白,就是写了四门博士,礼部都官员外郎,中书舍人韩轼上书之事,甚至连遮掩都没有,堂而皇之的写上了“夕贬潮州路八千”,韩轼岂非就被贬为潮州团练使?
好多人都后悔,尤其是柳补之,心道:“这首诗如此直戳当今圣上心窝!万一得罪了皇上,我等岂非也要牵连?”
“我诗才就是不如,何必非要不服气,逼他做什么鬼的诗?”
“为什么要以山岭,雄关,大雪为题啊?”
“大琅境内哪来的秦岭?潮州那边既无雄关,也不下雪……他这是装都不装了。”
半柱香后,这篇诗文就放在了皇帝的桌案上,皇帝看着这位亲笔新点的状元,新鲜出炉的文字,嘿然一笑,说道:“小东西当真好大的胆子!”
旁边的大小太监噤若寒蝉,过了良久,皇帝叹了口气,说道:“也是该让韩轼回来了。”
他瞧了一眼,这篇诗文,笑道:“让人把这篇诗,八百里加急给韩公送去,就说……”
“他于文坛,新得知己。”
张清溪得了通报从容而入,温声说道:“孩儿拜见母亲。”
苏妃见儿子来了,盈盈一笑,问道:“可是你那小师弟有什么消息?”
张清溪望了一眼,母亲身边的小道姑,低声说道:“二师弟今日琼林宴上作诗一首,父亲看了便下旨令韩公回朝!”
小道姑身子微微一震,平日娴静柔雅的气质全然不见,急切问道:“我父亲果然要回来了么?”
张清溪微微一笑:“如此大事,又怎好欺哄幼娘!”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笺递给了母亲,说道:“便是这一首。”
苏妃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你二师弟好大的胆子,这事儿也乱说,还写的如此明目张胆,什么秦岭蓝关,大琅何曾有?倒是瘴江确在潮州。”
她把素笺给了身边的小道姑,说道:“没想到,此子还是令尊的倾慕。”
韩幼娘细细读了一遍,眼眶微红,说道:“也难为他了。”
苏妃不欲再提这件事儿,说道:“清溪吾儿,你与幼娘的婚事,在韩轼公回朝之后,就趁早办了罢!”
张清溪低声答道:“一切都由母亲做主。”
第174章 晋升三品
孙燕晚都没听说过韩轼,他也不知道这首给韩湘子的诗文,居然在这个世界奇妙的契合了朝政。
他要是知道,决计不敢乱写.
问题是他真的不知道。
回到了天阁寺,孙燕晚没见到陆双凤,去见过了空蝉和尚,略说了几句今日的殿试,空蝉和尚也不惊讶,笑道:“这状元就合该是你。”
孙燕晚心道:“这状元合该是韩文公的。”
唐朝的科举,须得有人举荐,不是什么人都能去考。
出身不好的大文豪们,往往得不到高官举荐,李白因为身世的问题,连去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杜甫甚至遇到李林甫这种混账,搞出“野无遗贤”一个士子都不录取的历史公案。
也有些出身不俗的文学大家,比如贺知章,王维,柳公权,韩愈,柳宗元,陈子昂,张九龄等人进士及第,甚至有数人为进士第一。
孙燕晚相信,如是公平录取,这些文学大家必不会输给任何人。
空蝉和尚也未留他,只闲聊几句,就让他去休息。
这位少禅寺的大宗师,待得孙燕晚离开,低声自语道:“张远桥好运气啊!我们少禅寺就没这般人才。虽然师兄收了年犀照等几个读书种子,奈何一个个都不上进。”
一想起年犀照,空蝉和尚就想起了自己的徒弟,心头分外郁郁。
他当年也是中过榜眼的人物,文武全才,只是后来晋升大宗师,就没法继续仕途了。
皇帝怎么都不敢让一个大宗师,没事在殿上“有本启奏”,万一他有什么言语,刺激到了大宗师,闹出“打黄袍”之事又该如何?
所以空蝉和尚只能领个闲职,平时也不留在雒京。
空蝉这次来雒京,隐隐感觉到,朝廷上风雨欲来,最近阳无忌挑战老祖宗,阿兰陀又横空出世,偷袭了老祖宗,接下去世事究竟如何,这位文武全才的高僧也没谱儿。
他已经写了书信给师兄,希望大枯禅师来定夺此事。
孙燕晚回去之后,抛开了一切,开始了日常功课。
也许是连中会元,状元,冥冥之中,得了一丝天下气运。
孙燕晚打坐至半夜,于天地间神秘能量的联系,骤然增强数分,体内真气如沸,竟尔突破了那一层关隘,悄然晋升三品。
他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般意外之喜!
接下来连续数日都有饮宴,皇帝看了孙燕晚的诗文,居然不曾震怒,还下旨令韩轼回朝,他的人气顿时就直线暴涨,同科之中人均“好友。
尤其是柳补之,四处跟人炫耀,孙燕晚那首诗文,乃是在他提议下应景而作,牢牢把自己和这首诗捆绑到了一起,就差把诗名改成《应柳补之所作》了。
孙燕晚虽然不胜其烦,但也绝不推脱,得了邀请,就欣然允诺,数日下来,光是雒京的宅子就收了三座,各种礼物无数。
就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要知道此前他的名声,有一小半是来自樊楼,小小半来自玲珑阁等名楼。
朝野上下,尽人皆知,新科状元孙燕晚虽然年幼,却极为贪恋烟花之地。
皇帝很快就下令,授予孙燕晚翰林院修撰的清闲官职,还给了他一个差事,去迎接韩轼还朝。
孙燕晚接了差事,倒是挺开心的,毕竟现在雒京实在不怎么平安,谁知道魔教和龙藏寺会不会卷土重来,比方派出高手刺杀个当朝状元什么的!
能够远远离开雒京,就当是去潮州旅游了。
孙燕晚先写了书信去嵩阳山和太乙观报喜!
此番长途跋涉,不合适带孙灵蝶,南梦宫,师姒,但武雉还是可以带上的,加上陆双凤,以及在天马帮抽调了一批人手,孙燕晚组建了一支私人班底,可以方便使唤。
然后也没忘了去拜见一番李忘忧,毕竟是曾指点过他文章,不去一趟不甚合适。
又在雒京里兜转了一圈,把能够拜访的人都探望一遍。
唯一可惜的是,孙燕晚见不到大师兄,他已经许久都没见过大师兄了,来了雒京这么多次,也没有一次见到,不是他不想去拜见,实在是不能去。
空蝉和尚也觉得暂时离开雒京甚好,叮嘱了他和陆双凤一番,就让他们尽早启程。
这一次,孙燕晚是代表朝廷,除了私人班底,还有一套依仗,以及五十名羽林卫,领兵的将领还是老熟人,当初遇到南梦家九姐妹的时候,那位虎贲郎将尉迟寒!
尉迟寒虽然偶尔也能闯荡江湖,但大半时间,还得在羽林卫当差,这一次却不是上头差遣,而是他自觉是个机会,动用了一些关系,主动要求陪孙燕晚去潮州,迎接韩轼。
孙燕晚见到尉迟寒的时候,也大是意外,他没想到还能遇到老熟人,尽管这个老熟人其实不熟。
一行百余人,光是马车就有七八辆,人人有马,出了雒京之后,在官道上甚是喧嚣。
孙燕晚把诸事都交托给了尉迟寒,拉着陆双凤在马车上苦修内功,把这位少禅寺弟子卷的欲死欲仙。
车队出了东海关,武雉也来汇合,车队一路向潮州而去。
走了七八日,尉迟寒忽然来找孙燕晚,低声说道:“不远就是南梦世家的庄子,不知道孙翰林是否要去拜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