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消息传来,出宫前往河间居住的董太皇太后,因为‘水土不服’,病逝在途中,以后宫藩妃之礼归葬;这一下,原本还议论纷纷的洛阳城突然一下子沉寂起来,再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有些事,已经不再是听言语,而是看人心!
天公垂泪,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雨水洗涤了空气中的尘埃,却洗不去人心中的悲哀!
渑池,宽阔的官道上,大队的人马正在行军,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前后蜿蜒十余里,足有数万之众,看着队伍中那些兵卒们或冷酷,或炽热的目光,还有他们那布满老茧的虎口,就可以得道,这是一支上过战场,经历过血火的精兵劲卒。
在队伍的最前列,一面黑底白边五尺见方的飞虎帅旗上,一个斗大的‘董’字迎风飘摆,大旗之下,一辆驷马驾辕的元戎战车正在平稳的行驶,战车之上,前有驭手驾车,四角各站有一名全副武装,手提钢刀的死士护卫,在正中端坐着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西凉刺史董卓!
董卓今年五旬有余,一张肥胖的脸上长满了虬髯,二目微睁,眼神中满是水火刀霜之色,身材同样很是肥胖,但却绝不臃肿,身上披着一件大叶黄金战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腰间则悬挂着一把短刀,显然也不是平凡之物;身为一名带兵的将领,常年的征战让他一直保持着军人的本色,现在的他依旧能骑烈马,张硬弓,左右驰射!
远处,一阵尘烟升起,两名满脸尘土的信使正在疾速赶来,两个人,却带着十几匹马,一轮上轮番骑乘,只要马力稍乏,即刻更换,骑术高明的信使甚至根本不用下马,在马背上纵身一跃,就能完成换马的动作,如此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才可以保证在最短时间内把紧急信息传递到位。
来至跟前,两个疲惫不堪的信使,一名直接就晕倒在马背上,另一名半死不活的身子一晃,一头栽下了马背,却仍没忘记举起身上的传令信桶,立刻有士兵跑上去,先是接过信筒,然后又急忙抬起两人,掐人中,拍打,灌水;西凉兵军法严酷,董卓更是个残暴之人,凡是贻误军机者,无论何人,立斩不饶,所以接了信使这个差事,就是不累死在马背上,也要脱一层皮!
“主公,洛阳急报!”片刻之后,一名三旬左右的文士来到战车前,正是董卓的爱将李儒,此人也是西凉军中一员,武艺很是平常,但却谋略出众,在军中充当着智囊的角色,而且用计一向阴狠实际,为求目的,往往不择手段,因此深的董卓宠信,招之为婿,视为心腹。
“念!”
“大将军何进遣送董太皇太后于河间,中途派人鸩杀,百官皆怨!”念完手中的信笺,李儒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如今洛阳城里乱象已显,主公正可趁此时机一展身手,成就大业!”
“有何良策,尽管道来!”坐在战车上,董卓的话语不紧不慢,似乎很是平静,但从那抓紧刀柄的手上可以看出,此时他的心里恐怕早已是波涛澎湃了,以一个地方刺史的身份,能有机会直接干预中央的国家大事,任谁也不能不为所动,更何况随之所得到的利益,可是在梦里都想不到的。
“如今洛阳城里在何进一手遮天的强压之下,看似风平浪静,再也没人敢传播流言蜚语,实则暗地里波涛汹涌,‘十常侍’虽然一时处于下风,但宦官势力根深蒂固,隐藏起来的力量依旧不可小觑,这二者之间最后谁胜谁败还尚未可知。当今之策,主公只须把这潭池水给搅动起来,让水底下潜伏的东西都露出来即可!”
“那又该如何搅动这潭水呢?”看了看身后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军,董卓的内心是极其充实的,有这数万强兵在手,就是龙潭虎穴他也敢闯上一闯!
说到底,这个世界,看的就是实力!
“呵呵,此事极易,主公只须上一道表章即可,而且必须是明表,让洛阳城里的人都知道,主公这次应何进之邀带兵进京,就是要‘诛奸邪,清朝纲!’如此一来,‘十常侍’狗急跳墙之下,与大将军何进之间的矛盾必然立刻激化,最好是让他们互相残杀一场,最后无论是谁杀了谁,主公都可以做那个‘得利的渔翁!’
说道这里,李儒捋了捋自己胸前的长须,向南方望了望,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如今天下风云变幻,各路人马的目光都盯着洛阳城,想要在里面火中取栗的人必定不在少数,主公须先下手为强才是!”
“哈!哈!此言正合我意,传我将令,让张济将军统帅骑兵大队随我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直奔洛阳,其余各部,随后跟进!”董卓猛地拔刀在手,二尺长的刀身上青光环绕,寒气逼人,显然是一把斩金断玉的神兵利刃;铁榴木的刀柄处,赫然刻着一个醒目的牛头标志,另有两个红色的篆文“七杀”!
“诺!”
军令如山倒!
随着一阵急促的号角声,庞大的行军队伍立刻分成两部分,西凉自古就是出产战马的地方,所以西凉军中骑兵的数量也一直是大汉各路兵马之冠,很快,一支数量在七千左右的轻骑兵,簇拥着董卓的车驾,脱离了大队,以急行军的速度在大道上狂奔而起,目标,直扑洛阳!
第六十章无心法师
今夜,万里无云,星光倍明,尤其以高居北天之上的‘杀、破、狼’三星为最,个个煌煌如月,在三星光芒的威势下,身为万星之主,一向代表着人间帝王的北极紫微星此时反而显得暗淡无光!
御苑军营之中,火把高举,萧逸正在提剑巡营,虽然最近几天他深居简出的一直守在营地里,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却一清二楚,如果说以前的洛阳城里,他感到的是贵族们纸醉金迷的腐朽味道,那么现在则变成了浓浓的血腥味,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早已是杀机暗伏!
一场惊天的变动、杀戮,就在眼前了。
这一切让他很不舒服,可他又什么也改变不了,萧逸无法用自己的双手去制止大海的怒涛;朝廷的局势发展到今天,这不是一两个阴险的投机份子推动的结果;外戚与宦官之间的矛盾,士族与寒族之间的斗争,还有中央对地方约束力的减弱,这一切的一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汉王朝积蓄了200年之久的矛盾力量终于要爆发了。
“现在跑进洛阳城去警告大将军何进,说‘十常侍’要杀他?还是告诉那些朝臣们,即将入京的董卓会霍乱整个天下?呵呵!”萧逸也曾经想过要干预历史的进程,可推演后的结果就是---除了自己的脑袋会被挂在洛阳的城门上示众,再被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实力,实力才是一切,否则即使你事先知道了答案,也无法改变历史车轮的轨迹,反而会被碾压个粉身碎骨,‘螳臂挡车’,可不止是个成语,而是最真实的世间写照,所以说在没能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之前,还是老实的做个乖宝宝吧!
乖宝宝才能活得长久!呵呵!
焦躁、不安,而又无能为力,这些让萧逸无法入睡,所以他选择了一遍遍的巡视营地,用这种方式来减轻内心的压力,既然无法改变外面即将发生的事情,那就尽量的保护好自己吧!
侦察游骑兵的数量和活动范围一增再增,营壁也一再的加高加厚,壕沟又挖了好几道,鹿角、拒马、倒刺的数量已经足矣抗拒大规模骑兵的集团冲击,营中的士兵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处于战备的状态中,刀枪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战马也按照战时标准开始大量的喂养粟米,在确定自己处于绝对安全中后,萧逸那颗不安的心终于慢慢的平寂下来,“只要自己和弟兄们没事,那怕外面血流成河呢,人性有时候还是自私一点吧!”
巡营回来,脱去一身的甲胄,泡完药浴后,萧逸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八卦水火道袍,这身装束能让他感觉到轻松,心灵上的,下面又到了每天的‘清心咒’时间了
披上战甲是一名冷酷的战士,换上道袍就变身为一个可爱的小道士,萧逸如今在这两个角色之间转换的非常自如;‘我有屠夫手段,也有逍遥之心!’
“萧郎,巡夜的时候抓住了一名朝廷逃犯!”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即帐门一挑,满身甲胄的大牛信步走了进来,身上全是野外带回来的露水,显然刚从营地外巡逻回来,不用禀报就可以自行进入萧逸的营帐,这是大牛和马六二人的特权,也是他们之间信任的表现。
按理说太守张杨才是营中的主帅,可玄甲军中从上到下,遇到任何情况还是习惯性的到萧逸这里禀报,这一点,张扬自己也知道。
“逃犯?这个时候那来的逃犯?”萧逸略加思索,却不得其解,“审问过了吗?”
“已经审过了!”大牛拍拍自己的头盔,似乎有些恼怒,还带着些许尴尬,“可这个逃犯说得东西我们全听不懂!”
“呵呵!还有这种事,把他带进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诺!”
因为夏季炎热,萧逸的帐篷里原本只挂了一个小小的灯笼,所以光线昏暗不明,可下一刻,却突然明亮起来,原因是一颗锃光明亮的大光头在两名玄甲军的押解下走了进来。
嘶!真是没有最亮,只有更亮,看着眼前这颗又大、又圆、又亮,还带着两排戒疤的光头,萧逸脑海里突然涌出一句话:大好头颅,谁能斩之!
难怪大牛他们认为这家伙是个逃犯,难怪他们听不懂这家伙说得什么,呵呵,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么个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地点,碰到一个奇怪的---和尚!
没错,萧逸敢百分之百的肯定这就是一个和尚,而且还是一个刚受了比丘戒的小和尚,年龄在十七八岁左右,长得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尤其是在双眉之间,有一颗红色的圆痣,给这张俊俏的小脸平添了几分圣洁之色;修长的身材上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纳衣,脚下蹬着草鞋,手上握着一串古香古色的木质念珠,每颗上面都雕刻着佛陀的影像,不停的在手中转动着;小和尚身后还背着一个麻布小包袱,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应该是经书之类的东西,腰间则栓了一个钵盂,似乎要做远行的样子。
佛教自从在汉明帝时由西土东来,在汉地传播的时间并不算长,又属洛阳的白马寺最为出名,这个时代,中国本土的道教依然是主流,因为黄巾起义的缘故,在朝廷一再的打压下,如今道教日渐衰微,恰好给了佛教趁机扩大影响的机会,显然佛教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在汉人的眼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稍有损伤就视为不孝,哪怕是小时候替下来的牙、剪下来的指甲,都不能胡乱丢弃,必须用纸小心包好,收藏,等待阳寿耗尽,蹬腿归西的那一天,一起入土为安才行。
而光头在众人的眼里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受了‘髡’刑的犯人,在汉家法规中,‘髡’的等级尚且在‘笞’之上,也就是说犯人宁可被打屁股,也不愿意被剃去头发,所以大牛他们才会把小和尚当成一个逃犯。
“阿弥陀佛!小僧‘无心’,见过道友!”小和尚的目光纯净至极,犹如一钵清水,却又充满了沧桑感,仿佛经历过几世轮回般!
“无量天尊!在下‘无愁子!’”萧逸的目光却犹如黑洞,无论是九幽地狱,还是极乐西土,都难逃他的吞噬!
就这样,日后威震天下的大魏‘神威天策上将军、无愁侯’萧逸,与被无数佛教信徒推崇为佛陀转世的‘无心法师’,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见面;这次见面被后世无数的历史学家、宗教人士所推崇,更是被史书、小说、戏曲,一写再写,一演再演!
四目相对,萧逸在打量小和尚的同时,小和尚也在观察着萧逸,而且看样子吃惊的程度一点也不比众人小,在这样一座壁垒森严的军营中,这些如狼似虎般士兵们的统领竟然是一个小道士,看着萧逸身上的八卦水火道袍,与那种修道者特有的气质,小和尚的目光先是惊诧,而后逐渐变得迷茫,就是想破他那颗光头也无法在‘道士’和‘统领’之间画上等号。
“来人,看座,上茶!不知‘无心’法师师在那座宝刹出家修行,又为何深夜出行啊?”萧逸挥手让大牛等人先出去,宗教人士之间的交流,还是不要有这些世俗人打扰的好,纵然早已身披镔铁甲,手执杀人剑,但在内心深处,萧逸并没有忘记自己道士的身份。
“阿弥陀佛,小僧在洛阳白马寺出家修行,至于为何深夜至此,乃是由不得已的苦衷”
“呵呵!相逢即是有缘,深夜行路极为不便,更何况这北邙山中时有猛兽出没,甚是危险!”萧逸先请小和尚坐下,示意在这里无需害怕后,继续说道“正好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请法师与我做彻夜长谈可好?”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