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众“儒生”们根本没打开纸墨笔砚,反而一起“围攻”着主座下首第一位座上的“书生”。
“羽瑶兄,良辰吉日将近,日后再见面,咱们怕不能以兄弟相称了……”
“是极是极,到时,我们该敬称一声状元夫人喽!”
“咯咯咯!”
一连串的笑声响起后,被围攻的“书生”俏脸通红。
她虽生的柔弱,看起来娇弱怜人,性子却不是逆来顺受的,她撅起红嘟嘟的嘴,眼睛转了转后,“祸水东引”道:“周月彤,白燕婉,你们别冤枉好人,和我什么相干?
都是外面人乱传的……
分明是静淑兄的好事将近,宋家姐夫才是静淑兄慧眼亲点哩!”
众人闻言,目光再看向坐于中间的那位书生,取笑道:“是了,我们还忘了静淑兄才是我辈第一人呢。
听闻那宋家姐夫,真真好性子。
但凡与他交往过的人,再没人说他一句不是。
都说是君子陶陶,如沐春风……”
“嗯?叫我作甚?”
一个正低头摆弄着什么玩意儿的“书生”忽地抬起头,问道。
众人大笑,白燕婉无语道:“陶陶兄,我们是在说君子陶陶,没叫你这个陶陶。”
被称为陶陶的书生闻言撇撇嘴,道:“莫非又在夸那曹子昂?我跟你们说你们偏不信,那个曹子昂可不是好人,他读书的银子都是靠骗青楼妓女得来的……”
“陶陶!”
众人面色一变,就听主座上一直含笑倚坐的书生抬起头来,清喝了声。
她声音不似其她人那般娇柔轻灵,而是微微带有一些沙沙的感觉。
娇媚的脸上,一双修长的眼眸,格外有神。
此人便是琼林社的会首,芙蓉公子。
当今太后娘家唯一的后人……
她发话后,陶陶虽不乐意,但还是闭上了口。
倒不是畏惧芙蓉公子的出身,论起来,陶陶也是正经的宗室贵女,金枝玉叶。
只是芙蓉公子素来行事大气,极有风采,朝野之间均是赞声。
所以年轻一辈多伏于她。
芙蓉公子正准备安慰面色难看的“羽瑶兄”两句,却听得门外戴着尖帽做书童打扮的侍女捧着一纸卷进来,禀道:
“公子,第一艘木船已经进来,送上了行卷!”
众人闻言登时纷纷精神一震,目光灼灼的盯向侍女手中的行卷。
作为大家闺秀,素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这样的机会着实难得,怎能不珍重?
芙蓉公子却是不疾不徐,先用眼神安慰了下那位“羽瑶兄”,又对陶陶道:“口无遮拦,就由你当个宣读相公吧。”
陶陶嘟了嘟嘴,先对那位“羽瑶兄”道了歉,然后在众人善意的嘲笑声中接过行卷,打开一看,眼睛却登时亮了起来……
……
与此同时,杏花亭内,贾琮也再度收笔。
将纸笺卷成卷,放入第二艘木船内,放置于内河道中,缓缓的流向了乌广元。
……
PS:大章!
第九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杏花亭。
陪坐花魁帮乌广元取来木船上的纸卷,交给了他。
乌广元打开后,一目十行随意扫了眼,面色就微微一变,有些难看起来,目光也变得犹疑……
与宋华交好的刘玘刘仲荣见之冷笑一声,催道:“广元兄这会儿怎又不急了?若是有何顾忌读不出来,不妨我来读。”
乌广元闻言面色再难看三分,此刻他方知,贾琮第一时间将行卷送入芙蓉园的真意。
若非如此,他现在必会撕碎纸笺,然后强行将人驱逐出曲水池!
但是现在……
看着那首词,乌广元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没有理会刘玘,而是目光担忧的看向了主座位的曹子昂。
到了这个时候,曹子昂还能说什么?
除了在心里将猪一样的赵伦骂个狗血淋头,只能见招拆招。
从乌广元的面色来看,贾琮还当真写了份讨檄文书。
只是,他难道会惧?
因而故作大气颔首道:“广元只管读便是,吾也想见识一番贾清臣的倾世之才。”
乌广元闻言,只觉得嘴里苦涩。
他听出曹子昂的讥讽怒意,但他不认为,十二岁的贾琮担不起这个名头。
真正的倾世之才啊!
深吸一口气,乌广元不再犹疑,再犹豫下去,连他都要成了笑柄,他沉声念道:
“赠杏花娘·拟古决绝词柬友。”
“木兰花。”
“余于崇康十二年四月初一,有幸赴曲江池琼林宴,得遇杏花娘……”
“今做此拟古决绝词,劝其当与负心人决绝!”
念至此,曹子昂虽面沉如水,但嘴角却满是讥讽。
心道:贾清臣,你若以为这样就能坏我清誉,未免太愚蠢了些。
如今新党大势所趋,谁会为了这么一个狗屁檄文来为难于我?
就是宁次辅,也不会关心这等小事。
而且,今日也不会有人将这篇烂文破词记传播开来。
纵然有人传,也成不了气候。
一个花魁所出的庶孽,能写出什么东西?
他目光森寒的遥遥看着面色淡然的劝慰杏花娘的贾琮,心中恨愈炙。
其拥趸们更是纷纷喝斥声讨不止。
仅凭这样一篇文字,就想要“污蔑”今科状元公,岂不可笑?
卢璇沉声道:“到底如何,让广元兄读完再说罢。这一段公案,总会水落石出。”
其他人纷纷冷笑之,乌广元则深吸了口气,有些艰难的读出了第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芙蓉园紫云楼内,陶陶用近乎亢奋的声音,大声诵读道。
只是,读完第一句,众人的面色就变了,楼内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闺阁女儿家,尤其是她们这个年纪这个出身的,在见多了内宅私事后,哪个不曾担忧过日后的婚姻之事?
愈是豪门,愈发无情。
正房太太过了三十,多半就会在后宅备好庵堂。
内宅恩爱之事,自有新进的年轻貌美的女子承欢。
红颜未老恩先断,却道故人心易变。
字字血泪!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锦衣薄幸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念罢,紫云楼内早已出现抽泣声。
这首词本就是以女儿家的角度来写,对于这些闺阁小姐而言,代入感太强烈……
而最先被众人恭维喜事的“羽瑶兄”,此刻更是面色煞白。
她便是当朝次辅,新党魁首宁则臣的爱女,宁羽瑶。
今科状元曹辰曹子昂,便是其父兄为其精心挑选的东床快婿。
原本以为,是个才貌双全的当世人杰。
却不想……
看着满堂悲戚声,坐在首座的芙蓉公子以手抚额。
明亮有神的眸眼中,惊艳色还未退去,又浮现出担忧之色。
她除却担忧宁羽瑶所托非人外,也担忧这个作词之人。
若今日此人作词水准一般的话,此事多半会被打压下去。
没人会愿意为一个妓家掀起风波,惹出是非。
但是……
这样一首注定惊艳当世的佳词,谁能压得住?
随着这首词的传播开来,今科状元曹子昂,也注定会遗臭万年。
他臭了不要紧,可宁则臣的脸面也被踩在了地上。
至少,无数人会暗笑一声“瞎了眼”,“识人不明”!
以宁则臣的强势,此事怕不会善罢甘休……
想了想,芙蓉公子沙沙的声音道:“羽瑶不必难过,今日归家,你只需将此词送与宁大人一览,自然无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