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哭的悲惨之极,都神经错乱语无伦次了,便问道:“薛大哥,你酒醒了吗?
我同芙蓉公子求了情,人家说,需要等你酒醒后,磕头认错了,才能放你出去。”
薛蟠闻言,半点犹豫都没有,“砰砰砰”的磕起头来,道:“爷爷,芙蓉爷爷,芙蓉祖宗!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贾琮见之,冷笑一声,对韩涛道:“韩大人,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已经酒醒,也知道错了,是否可以放人?”
听闻此言,薛蟠哭声戛然而止,大眼睛瞪的铃铛一样,巴巴的看着韩涛,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着,满面惊惧恐怖,夹杂着些许希望。
韩涛闻言,却叹息一声,摇头道:“贾公子,原本此事就算了了,公子也可接人回去,只是……方才薛蟠又招了许多事,我们都没问,他自己就招了……
别的倒也罢,只是他亲口承认,曾指使家奴打死一个叫冯渊的人。
他若没说倒也好办,可既然说了,下官就不能当做没听到。
所以,他还不能出去。
需要下官派人去金陵走一遭,调查清楚苦主,才能结案。
若真如他所言,说不得要关上几年……”
牢里的薛蟠闻言,恍若一道晴天霹雳砸到脑门上,身子摇晃了两下,直接瘫软在地上,满脸绝望。
他是知道的,别说几年,他在这里连三天都活不下去,他会死的……
贾琮瞥了薛蟠一眼,见他这幅模样,眯了眯眼,看向韩涛道:“韩大人许是不知,此事另有缘故。”
“哦?不知是何缘故?”
韩涛问道。
贾琮道:“薛蟠与冯渊为争执一丫头,使奴仆打死人一事,倒是真的,但内中另有缘由。”
韩涛道:“愿闻其详。”
贾琮道:“镇抚大人许是不知,他们争执的那个丫头,并非是奴籍中人,原是正经百姓家的女童。
却被拐子拐了去,想着养大后,卖个好银钱。
薛蟠知道此事后,断不允许别人买了去糟践,所以才争执买下,准备日后替这可怜人寻到其生身父母。
哦对了,因为我在国子监进学时有一友人,听说过此女生母的下落。
我得知后,便禀报与薛蟠之母,其母深明大义,以为断不能使人骨肉分离,造成人间惨剧。
便将此女送至我处,托我代她寻得生身父母。
此事薛蟠也知道,怎么,他没同你们说吗?”
韩涛将信将疑道:“果真有此事?”又沉声道:“贾公子可莫要为了救此人出去,就编造谎言。你要知道,你虽为贵人,可若在公门中说谎,也绝落不到好处。
我锦衣军乃天子亲军,纵是公候子弟,亦不可信口开河。”
贾琮呵呵一笑,道:“韩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锦衣亲军乃天子耳目?世间消息最灵通者,也无过锦衣亲军。若是回头,韩大人派人发现贾琮说谎,未能为那丫头寻得生身母亲,大可将我与薛蟠再度捉来便是。”
韩涛闻言,犹豫了下,阴鹜的目光看向又重新恢复了些精气神的薛蟠,沉声喝问道:“薛蟠,贾公子所言可当真?那女子果真是良善人家的丫头,你已经将其送给贾公子了?”
此刻,别说送个丫头,除了他妈和他妹妹不能送外,但凡他有,薛蟠就没有不给的。
眼见出现重见天日的契机,薛蟠不顾一切的大声叫道:“果真送了,果真送了!贾琮要给香菱寻她爹娘,香菱以后和我再不相干,再不相干!”
韩涛闻言,面色和缓下来,看了贾琮一眼后,道:“既然如此,那你纵奴打死冯渊一案,就暂且搁置。
本官将此事记录在案,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一年后,本官会派人查看,到底有没有结果。
薛蟠,本官不希望在镇抚司大狱内再看到你,你走吧!”
……
PS:每次读红楼,总会有不同的体会。前次再翻红楼,竟然才发现,香菱父亲虽然走失了,但家里还有一个母亲,一直在苦等她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然,此处不只为了救人,还有伏笔。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情
“呜呜呜……”
“啊啊啊……”
“咦咦咦……”
贾家马车上,贾琮看着糙糙换洗过一番的薛蟠,趴在长椅上,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哭声,面色隐隐古怪。
本不欲搭理,只是为了后事不要太过麻烦,他想了想还是道:“薛家大哥,我以为,这件事还是不要对外人说才是。”
薛蟠声调陡然高了一些:“呜呜呜……”
这不是废话么,难道他想对人说?可是又能瞒得过谁?
想想以后的日子,薛蟠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贾琮没有理会,分析道:“对你下手的那些采花贼,今年秋天就要全部开刀问斩了,不过还有几个月的光景,到时便死无对证。”
“咦咦咦……”
薛蟠趴在那动了动,声量登时小了些。
贾琮呵呵一笑,再道:“至于锦衣亲军那边,我会和芙蓉公子言语一声,求个情,让她给镇抚司衙门下个封口的条子……”
“有……有用?他们……他们听她的?”
薛蟠不哭了,抬起头看向贾琮,瘪着嘴巴巴问道。
倒不是他怕贾琮,实在是……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他堂堂薛大爷被一群采花贼给采了菊花……
干脆也别活了,找个井跳进去算了!
以后说亲,都不会有正经人家跟他。
连薛家都要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待字闺中的妹妹,亦要跟着受到牵连……
薛蟠虽然没心没肺,霸道蛮横,但到底还是顾着家人。
此刻听闻贾琮说能够掩饰,怎能不心动?
贾琮却摇头道:“这我可不能担保,只能说,尽力而为之。”
薛蟠闻言,顾不得腚疼,挣扎起身,噗通一下跪在车板上,哭丧道:“琮兄弟,我不是人,是我黄汤灌多了迷了心了,往后你就是我爷爷,是我祖宗,你可千万要帮我这回,不然我再没脸见人,也没法活了!”
贾琮目光淡淡的看着他,道:“这些话先别说了,先说说你这身伤,回去该怎么解释。”
薛蟠歪脑筋还是有,挣扎着起身后,因触动伤势痛的哎哟直叫,重新趴下后,又落下泪来,满脸屈辱,道:“就说……就说是我在牢里和那些杀千刀的畜生厮打受的伤,屁股……屁股是摔的,那群球攮的畜生,没有人性啊!”
见他又哭起来,贾琮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薛家大哥,你下面的伤好说,谁也不会扒开了看。可你脸上……怎么感觉像是被人……”
贾琮说不下去了,只是满脸嫌弃的摇摇头。
薛蟠见之,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竟连连干呕了起来。
不过许是之前吐的太多了,这会儿已经没东西可吐,只能哽咽的哭个不停,抽泣道:“琮兄弟,那你说,该怎么办?”
贾琮看着他淡淡道:“你要是不怕痛,就让我替你打两下,打出伤痕的印子,如此,就没有破绽了。”
薛蟠闻言,又气又怕,叫道:“琮兄弟,你该不会还想出气,故意打我吧?”
贾琮闻言闭上眼,有些疲倦道:“罢了,薛家大哥你有法子解释自己解释就好。”
他还真不全是这个心思……
薛蟠闻言,满脸沮丧的摇摇头。
今日发生的事,就跟做了场恶梦一样。
他心里实在是一点法子没有,只求把这场噩梦赶紧做完,快快的到明天翻过这篇。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贾琮道:“那琮兄弟你打就是,不过你轻……”
话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花,坐在对面的贾琮已是一耳光扇了过来,“啪”的一下打在了薛蟠脸上。
薛蟠“哎哟”一声惨叫,险些从长椅上摔下去,就见眼前又一道黑影闪过……
“啪!!”
左右两张脸,各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薛蟠气急,怒视着贾琮就想骂,却见贾琮端详着他的脸,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道:“如此就好多了,想来太太和姨太太她们,都看不出名堂来。
薛大哥千万记住了,别说漏了嘴去。
一旦传出去一言半语,就是天大的丑闻。
到时候,你就没法做人了……
哎哟我的手疼……”
看着贾琮“全是为你好”的神色,一脸的真诚在甩手,薛蟠捂着火辣辣的脸,忽然疑惑想到,贾琮莫非真是个好人……
……
“哎呀!三爷回来了!!”
荣府西角门处,门前灯笼下,七八个门子一直往东街上望着。
看到贾家的马车在三个随从的护从下缓缓驶来,登时欢呼起来。
早先就有一个随从,先一步骑马回来报信。
得知贾琮竟真的接出了薛蟠,薛姨妈大喜之下,当场宣布,等薛蟠归来时,必然重重犒赏大家,全家放赏,人人有份。
除此之外,王夫人和王熙凤又凑趣一份,贾母最喜这种阖府高乐的气氛,也跟着凑趣一份。
如此,等薛蟠回来后,竟有三四份赏钱,众人岂有不喜欢的?
这会儿眼见贾琮马车遥遥从公侯街东头驶来,一群人自然满是热情的上前去迎接。
待马车到了西角门前,几人帮助停车勒马,又有人在车前放下脚蹬。
连荣府前宅管家,与贾琮有数面之缘的吴兴登,此刻也在后面站着。
贾琮先一步下马车后,众人忙上前赔笑见礼。
多是几辈子在贾府做差事的家生子,看来对内宅发生的事,都有耳闻。
知道今非昔比了……
贾琮却并不倨傲,客气点头回应后,又对吴兴登道:“怎劳吴管家亲自来迎?”
吴兴登笑道:“哥儿辛苦了,老爷和东府珍大爷一直在前厅等着呢。再没想到,哥儿竟能这样快解决这等难事。
听说哥儿一人独闯诏狱,就连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觉得荣光!”
“可不是嘛!这个年纪,了不得!”
“能文能武,和老国公爷相似,日后必然成就不凡,为公做宰!”
有了吴兴登开的头,周围一群仆人纷纷跟赞起来。
他们这样的人,做事兴许未必多好,但夸起人来,却当真能把人夸出花儿来。
许多时候,闷头苦干的人的确没有能说会道的人吃香。